我会结束一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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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给我买了轮椅，银色的，正好适合我的尺寸，并且还能充电，虽然行程不能太远，但至少给了我自由活动的权利。 靠垫是最软的类型，有脚踏，有桌板，还有伸缩雨伞，可以说是样样俱全。 我已经适应一个半月了。 从最开始晕头转向会撞到墙，到现在来去自如，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。 “啊…张嘴。”黎池漾拿起勺子很有耐心在喂饭，我的手没瘸， 但她很喜欢照顾我，于是每次都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。 我吞下这口饭，说：“吃饱了。” “再吃最后一口，你知道最近瘦的多厉害吗？一只手都可以抱起来。”黎池漾担忧问：“是哪里痛所以没有食欲吗，我给你拿药。” 我摇摇头：“不活动自然不饿，再吃胃会难受。” 她只能叹口气作罢，这一桌全是营养过剩的大补菜，但我只吃了一小碗和两口汤，并且持续了很久，体重下滑当然是正常的。 我不是不饿。 故意的而已。 “今天还想出去吗？” “嗯。” “好，我推你。” 我点点头。 她先是将轮椅抬到门外，再将我抱起，轻轻放进，整个动作不拖泥带水，已经是我的日常。 滚轮慢慢滑动，咕噜咕噜响，这种不用自己走路的感觉，导致周围飘过的景色变成了电影画面，我只需要静静看着发呆，什么也不用想，就可以到达目的地。 她不再管束我了，会主动去热闹的地方。 热闹的地方就有人，有人就有视线。 可怜的、怜悯的、惋惜的、高高在上的，幸灾乐祸的视线。 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情绪？只是用眼神就能传达。 大部分人看到我都抱有善意，生怕多看我两眼会让我觉得不自在，于是尽快移过视线。 小部分大概是生活不如意了，看到我这么年轻却摊在轮椅上会激发出一种“还好我比你强”的骄傲感，斜着眼睛看我两眼后就会不屑笑一下。 对于这种人。 “真该死啊。”我感叹出声。 黎池漾脚步不停，带我到了一处公园，问道：“谁该死？” 我说：“没什么。”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，最终再一次被我的敷衍而噎回去。 这里阳光很好，我喜欢在这颗树下待着不动，瘸腿后我反而没了以前的浮躁，只是静静的，飘飘然，任由思绪散落一地，可能也是想明白了接下来的路，内心再不起波澜。 我很平静。 和死水一样。 我开始感觉天空很蓝，云很白，风吹在身上很舒服，空气好闻，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。 但我知道，这是虚假的。 黎池漾坐在身旁的长椅，突然开口道：“我好像过于患得患失了。” 我说：“是吗。” 她嗯了声：“现在让我不安。” 我点点头。 黎池漾继续说：“我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了，是我一手造成的。”她叹息，“其实我只是一味地想收紧，我怕你…抛下我，结果变成现在这样，反而将你推开了。” “我该怎么办？” 她像在问自己，又像问我。 我笑笑说：“放心，我有办法。” “什么办法？” “以后你会知道。” 我伸了个懒腰，宽慰道：“你也别总自虐的想这些了，学学我吧，我现在每天都很轻松。” 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。 “真的，你还不信？我现在的心情比以前好多了，上一次这么轻松可能还是刚出生。” 我哼着歌操纵轮椅原地转起圈，在地面形成道道轨迹，正玩的不亦乐乎，黎池漾突然走上前握住轮椅把手将我停滞在原地，低头不断靠近，直到我们可以看清对方的眼底。 “为什么？”她自问自答道，“因为你彻底对我死心了是吗。” 我还没开口，黎池漾只一味低头小声说：“我在找可以治疗膝盖创伤的医生，如果找到了，你顺利站起来了，我们还能…” 话没说完，神色紧张，嘴唇直直抿成一条线。 看来很想得到我的答案。 事实上她还没有接纳我的所有，不然也不会没有信任了。 所以，没有如果。 我控制轮椅往后退，压过树叶，等背过身后，看着热闹点的人群。 只是说：“好舒服的天气啊。” 安静了会。 握把又有了掌控感。 她不作声推着我开始缓缓沿着公园的小道走动，会细心避开坑洼的地方，速度平稳，起到了很好的散心作用。 总之瘸腿后她对我已经做到了亲妈都做不到的照顾。 我觉得这是应该的，又觉得很荒谬。 看在这份上，我还是决定开导一下她：“其实我没有多怨恨你，在对待仇人方面你已经对我很不错了。” “至于你说的原不原谅…”我侧头看她，“我问你，即使我们相互喜欢，但到目前为止你有彻底原谅过我吗？” 在她做出那个口型之前，我帮她抢先回答了：“当然是没有，对吧。” “没有才对，我最讨厌什么爱能拯救一切的把戏了，所以我不会原谅你的，和你一样。” 黎池漾哑然，有些失神愣愣看着我，我又牵扯起嘴角冲她笑了下，她见我在看，又连忙调整好状态，虽然脸色发白，却也强撑轻松。 眼神飘忽。 “你…你饿了吗？” “还好吧。” 她环顾四周只找到个卖糖画的小摊，摊主手艺很巧，做出来许多惟妙惟肖的卡通人物和动物，我感觉很新奇，之前从没尝试过，多看两眼后黎池漾当即停下说：“选一个，给你买。” “嗯…你帮我选。” 黎池漾也没多看，挑了个小狗模样的，交钱后就喂到我嘴边，我啊呜一口咬掉半个耳朵。 糖在口腔化开，逐步侵略味蕾，平常吃的都是大补又清淡的菜，这种久违的感官刺激甚至让我感觉舌根发麻。 挺甜的，就是吃多了腻。 而且我在进食时会感到突如其来的反胃。 于是我只吃了两个耳朵就自然而然递给了黎池漾。 “不吃了，你吃。” 她没有任何异议接过，一只手推着我防止撞到迎面而来的人流，另一只手拿着残缺的糖画小口咬起来。 “干嘛选这个图形？” “可爱。” “是吗。”我故意问，“我可爱还是糖可爱。” 黎池漾咽下口水，仔细看我一眼后：“你可爱。” 我得到了答案，却还是不满足，因为这样真的很有意思。 等她吃完后，我问：“好吃吗？” “好吃。” “哦，我好吃还是糖好吃？” 轮椅骤然停滞在原地，让迎面走来的人都哎哟一声快撞上去，看到是残疾人后又慌忙避开，没有多说什么，惯性让我都差点没坐稳摔在地上。 幸好肩膀上有只手帮我稳住身形。 我回头看。 她深呼吸，五指摩擦到我的下巴，轻蹭过唇，让我感觉下一秒就要插入口腔，最终小声道：“你好吃。” 说完她还有些不好意思。 我发自内心笑出声，“听到了，反应这么大干嘛，我差点摔倒知不知道。” 黎池漾只能继续专注带我逛完这段路，一直到黄昏，我喜欢仰头看日落下降的速度，也想很童真问出来为什么太阳在跟着我，可能是我太有吸引力了。 回去的时候基本就是我自己操控了，毕竟电动的不用白不用，我们很默契保持相同的速度并排行走。 最普通的一天结束。 到了晚饭我吃了叁口，因为第叁口是被软磨硬泡塞进嘴里的。 我收起桌板，深呼吸几口气压下恶心，只是几口饭就让我有种吃撑了的错觉。 “去干嘛？” “上厕所。” “我帮你吧。” “不要，我自己可以。” 我学会了用拐杖勉强撑起身体来行走，我还不想成为一个真正没有尊严的废人。 等艰难撑到洗漱台前，我看向脸色惨白的自己，额头布满汗，粘连起发丝，那股绞痛长久不散，啃噬我的胃部，已经不是普通的饥饿感了。 等背部不收控制蜷缩，有东西向上翻涌，我倚靠在一根拐杖，捂住嘴巴克制声音，看着红色血丝从指缝里渗出，一滴，两滴…晕出残忍的圈，洁白的洗漱池连带周遭的空气都染上腥味。 过程很折磨，但吐出后我会舒服些。 等痉挛感消失，我抱着腹部缓和了会，将血液完全冲掉，再喷洒些空气清新剂掩盖味道，洗把脸将冷汗掩盖，调整出最平和的表情。 镜子里的我感觉下一秒就要虚弱而死了，还挺好笑的。 这持续了多久？ 忘记了，大概有段时间，我也不在意。 我知道，我会结束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