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女的野犬 第2节
“那正好,你都在外面了,干脆来找我,咱俩吃晚饭去?我前几天还经朋友介绍了个不错的餐厅,带你去尝尝鲜。” “嗯……” 听出别枝语气里那点迟疑,于雪涵顿觉不妙:“你有事?” “也不是,就是今晚的晚餐,已经提前和一位朋友约好了……” “好啊你,几年不见,我连个朋友序列内都得往后排了是吧?”于雪涵气笑,“说!回国第一个见的朋友不是我,那又是谁?” “是位在国外认识的朋友,前两年就回国发展了,之后有机会,一定介绍你们认识。” “国外认识的?男的女的,干什么的?” “嗯,男的,医生。” 听别枝含糊其辞,于雪涵突然来了兴趣:“等等,说清楚,是朋友还是男朋友?” “只是朋友。” “现在时是朋友没关系,等将来时——” “将来也是朋友。” “……切。”于雪涵顿时没兴趣了,“还以为你终于摆脱情伤阴影,准备仙女下凡了呢。” “……” 隔着挡风玻璃,别枝终于望见了目的地万象城在黄昏色中矗立的轮廓,她收回目光:“我快要到餐厅楼下的停车场了,回家后再聊?” “行,那我领个号,就等别枝仙女翻牌子了哦。” “滚啦。” 别枝玩笑着挂断电话。 不过终究是经验尚浅,别枝也没想到这一路越往万象城下越堵得要命,短短一千多米,竟然堵出了万里长征的架势。 无聊至极,偏车载广播里正放着的国内流行歌曲是她已经听不懂了的审美,别枝被那拿腔捏调的学猫叫声吵得头疼,只好调换电台。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。 这次是个主持电台,主持人温婉安静的声音比夏日甘泉都抚慰,舒缓地流淌过车内。 “……好,我们现在随机连线到一位听众。先生,您好?” “哎,主持人好。” “请问怎么称呼您?” “啊,我姓宋。” “好的,宋先生,”电台主持人声音含笑,“关于我们刚刚说起的初恋问题,您是怎么看的呢?” 初……恋? 别枝一怔,扶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下。 回过神,她不由笑了。 在于雪涵那儿隔着八百里就叫她脑内拉响警铃,慌不择由也要逃开的话题,没想到一个换台,就直接戳回了眼皮底下。 报应吧。 只是这会前面泄洪似的红绿灯恰恰放到了她这辆,别枝没来得及再去调电台。 小轿车跟着车队向前挪过十字路口的工夫,就听广播里的听众大哥大大咧咧道:“那还能什么态度?当然是既怕初恋苦,又怕初恋开路虎。” “……” 别枝眨了下眼。 电台主持人笑得开怀:“听起来,宋先生对初恋的态度还算宽仁嘛。” “毕竟是初恋,那还是很多美好回忆的,也不想她过得多不好。可又已经分手了,你说这要是人家风风光光开宝马,我自己一苦逼牛马,那见了面心里得多难受啊,是吧?” “……” 过了十字路口,车打向右拐,眼见停车场入口渐渐近了,别枝伸向调台的手却缩回来,重新叩到方向盘上。 情不自禁又无法克制地,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画面。 画面里是同一个少年。 日光下散碎凌乱的金发,被风衔起的半透明的白衬衫,桀骜难驯又漫不经心的眉眼,噙着她身影的漆黑瞳仁,好似永远衔着几分骀荡笑意的唇…… 那是个刻在她脑海里的夏天。 因故转学的少女,躲避不及的流氓学生们的视线。 放学后忘记来接的车,等天黑得通透,扑簌的路灯,抬手路灯下像要透明的纤细手腕。 无人的长街,身后呼啸的摩托车,逼仄的小巷。 死路,阻拦,恐惧。 还有忽然扑朔起,黑暗里唯一的,打火机的光。 [……别枝?] 记忆最深处定格的画面里,那人低头念得轻慢,带着十八'九岁少年特有的磁性和撩拨。尾音被风吹散,又低低地回曳在夏夜里她的耳旁。 [还有这个姓么。] 少年在远处将他侧影模糊了的路灯的光晕里回身。 修长劲瘦的腿折起,缓沉压下,他一面踩低了趴地呻'吟的混混脊梁,一面侧回身,含笑睨她。 [小妹妹,你不会是玩我吧?] “吱——!” 骤然的刹车声,拉响在地下停车场的入口前。 也震碎了别枝脑海内的夏夜画面。 前方,冰莓粉的保时捷718敞篷跑车,以一个刁钻又无良的逆向左拐,忽然插在了别枝的白色小轿车前。 ……差点撞上。 回神的别枝蹙眉,降下车窗,正要说话。 保时捷跑车敞篷内,抬起只做着艳色长指甲的手晃了晃,一个字没留地开进了车库里。 “……” 令人烦躁的黏腻热浪扑了一脸。 别枝轻缓阖眸,呼吸,神色淡定地换挡,重新起步。 饶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 白色小轿车驶入昏黑的地下停车场车道,电台收音逐渐模糊。 主持人小姐姐好听的声音也拉远—— “正在听广播的观众们,你们心中藏着的初恋,现在又是什么模样了呢……” 咔哒。 信号不足,广播自动停放。 车内死寂无声。 地下停车场的向下车道九曲十八弯,今天停得格外满,停车指示牌指引着她的车螺旋向下,好像要一直通进十八层地狱里。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绕梁不绝在她耳旁。 [你们心中藏着的初恋,现在又是什么模样?] “……” 当年便最浓墨重彩的少年,没了她这个负坠,应当更遥不可及、光芒万丈。 她下地狱,他上天堂。 就该这样。 别枝深吸气,勾起个淡淡的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想起过的笑,将车开进了最底下一层的b3停车场。 昏暗的停车场内,不远处的洗车店招牌亮着晃眼的光。 别枝瞥了眼车内显示屏,距离她和费文瑄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。 那就不急了。 中午暴雨,把车溅得满是泥泞,先洗一趟车吧。 别枝想着,打转向灯,拐向尽头的洗车店。 临近了,发现前面排着一辆。 而且不进不出,不前不后,就大喇喇停着,拦在了洗车店唯一的洗车入口前。 还有点眼熟。 白色小轿车减速,缓停在那辆车后,车里的别枝轻狭起眸—— 保时捷718,冰莓粉。 进停车场前狠狠别了她一下的那辆。 冤家路窄,不过车主不在车里。 别枝视线沿着车前扫过一百八十度,侧眸,定格,终于在竖立着的闪闪发亮的洗车店招牌旁看见了人。 司机小姐姐一身热辣短装,身上布料节俭得能和比基尼一较短长。 只是比起她,这会儿站在她面前的那道身影更惹眼些。 那人似乎是洗车店里的员工,个子很高,就斜斜靠在洗车店招牌旁的阴翳里。脚上踩着双黑色短靴,被招牌的光在黑暗里勾勒出模糊又清挺的轮廓,两条腿一直一斜,随意点着地,腿线笔直,利落修长。 他腿上是条极普通的黑色工装裤,愣是被腿型撑出了一米八似的视觉效果,像笔清高挺拔的蓝桉树。 再往上,腰身收得窄瘦,腰带像随手一勒,尾端垂下半截,翘起的弧度都撩人心痒。 上身约也是黑色工装,可惜被别枝轿车的视线禁区给拦了,从侧车窗的角度,只见得到那人随意挽起的袖子下,小臂张扬着凌冽漂亮的线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