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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的野犬 第9节

    七八年了,原来他敷衍每个前女友还是一样的话。

    也对。

    这些年他身边女友应该也没停过,要是一人一个词,新华词典都该翻烂了。

    几秒后别枝被无意识吞咽的牙膏水呛到,弯下腰去,她扶着洗手台狼狈地咳了起来,咳声慢慢停下,机械地漱口,直到水花冲落后,她回过神,抬眸,对上近在咫尺的镜子。

    然后看见了镜子里眼角泛红的女孩。

    在记忆深处的那一幕重新上色,渲染,光影斑驳——

    少年斜倚在冷饮店的沙发里,修长指骨随意地捏着玻璃杯,冰块叮啷作响,日光从他身后洒落,一头金发灿烂得晃眼。

    却抵不过他疏懒眉眼下那个漫不经心的笑。

    只是这一次,他是望着她的。

    [那就祝你和你男朋友——恋爱快乐,百年好合。]

    第5章

    从卫生间出来,别枝才发现时间已经是中午。

    费文瑄转达的来自前男友的“祝福”,给她今天的基调奠得显然不好,别枝情绪不高,做什么都没精打采,心不在焉——然后就遭了“报应”。

    一个不经意的回身,她腿就狠狠磕撞在了椅子上。

    “……!”

    连一声呜咽都没出来,女孩就蜷得跟只虾米似的,弓下腰去。

    眼泪啪嗒啪嗒砸在地板上。

    纯生理性泪水。

    和别枝亲近的人都知道,她从小有个毛病——痛点低到令人发指。

    同样是摔一跤,别的小孩哇两声,爬起来就能跑,小别枝能佝在那儿哭半天。哭累了,歇一会儿,然后看一眼伤口,再接着哭。

    就连薄薄的纸张划一下,见了丝血,她都能疼得懵半天。

    配套的毛病是身上非常容易留痕留伤,撞这一下,她腿上就能青紫到下个月去。

    因此她从来不去按摩店这类地方,免得有路人报警,以为店里从事什么无麻醉器官摘取的非法活动。

    等到让大脑都空白的那阵剧痛以可感知的速度缓缓褪去,别枝才轻抽着气,没表情地抹掉眼泪,扶着桌椅站起来。

    好在痛过之后,大脑似乎都跟着清明了几分。她敷衍了份早午餐后,索性到电脑前把自己埋进了没完成的工作里。

    按昨晚院内开会的要求,别枝在电脑前拟写起这学期的《学期工作计划》。

    要求三千字,高考都没这么卷。

    赶在太阳下班前,她终于敲下了最后一个回车键。

    “哗啦。”

    键盘底托被推进了书桌下,滑轮椅子带着如释重负的人向后,别枝抻着懒腰,从椅子里起身。

    伸到一半,别枝不经意瞥过家里的挂钟时,伸出去的胳膊蓦地一滞,收回。

    “……坏了。”

    时针已经划过6点,临近了数字7。

    别枝立刻去卧室,拎出套橙粉色的运动服换上,又去客厅取上一罐没开封的罐头,拿起被打入冷宫一下午的手机出门了。

    直到进了楼梯间内,别枝才抽空看了眼手机。

    未接来电一通,别广平的,20秒的响铃时间证明了对方只是要来一通例行的不那么走心的慰问。

    别枝没回,一边下楼,一边跳去信息界面。

    舅舅家表妹发来的:“姐!我做通了我爸妈的思想工作,他们已经同意我gap year一年了!这周末就去投奔你,顺便在你那儿蹭住一段时间,你应该不会介意收留一下你无家可归的妹妹吧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表妹廖叶,今年夏天刚研究生毕业,梦想是成为一名金牌编剧,目前进行到第一阶段:居家待业。

    别枝亲缘关系淡薄,舅舅家算是例外——高中转学那会,她正是借住在舅舅家,而舅舅廖文兴还是她去借读的宣德私立中学的教导主任。

    刨除掉那些前女友们,估计廖文兴才算是庚野年少轻狂时期的最大受害者。

    而那一年多的时间里,廖叶和她关系不错。于情于理,廖叶这点小要求,她都没有拒绝的余地。

    于是在下了两层楼后,那句“好”已经回了过去。

    出了楼,别枝把手机收回口袋里,径直跑向了社区内某个角落。

    五分钟后。

    “喵。”

    别枝压着膝盖蹲在灌木丛前,朝那片隐藏在绿化带里的阴影轻唤,“喵呜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绿化带的叶子们安安静静。

    丛中那片阴影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尝试喵了几分钟,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退化成猫了的别枝枕着交叠的胳膊,轻叹:“我只是被工作耽误了,迟到了半个多小时嘛,你脾气也太大了点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灌木丛里依然高冷,别枝甚至感觉到了一个鄙夷的眼神。

    “好,是我错了,我不该为自己找借口。”蹲在草丛前的女孩又往前挪了挪,开封的罐头也被她拿细白的手指抵着,往前一点点推去。

    金属罐在地砖上发出刺啦刺啦的轻响。

    “我保证,下回风雨不误,绝对不迟到了,行吗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女孩一脸严肃的口头保证书的面子上,灌木丛里,那只黑猫终于慢慢吞吞地,翘着尾巴挪了出来。

    猫爪高冷地踏在地上。

    从灌木丛里露出来的,是只月份不大的黑猫,通体黑得油亮,唯独眉心位置有一簇白毛,大约算是菱形。

    是个很特殊的模样。

    但这不是别枝见到的第一只长成这样的小猫。

    从来这个老社区看房子的第一天,见到这个小黑猫时,别枝就觉得神奇——

    它就像是从她记忆里走出来的那只猫一样。

    记忆里的那只猫叫斯比,名字是后来别枝取的,和《百变小樱》里的小黑猫同名。

    她第一次见到斯比,是在那年夏天,转学后的第二个周五晚上,下着雨的,学校后巷的小卖部里。

    舅妈工作很忙,偶尔哪天忘记了要跨过大半个城区,来接她这个突然来家里借住的外甥女放学,那也很正常。

    只是那天她被遗忘的时间格外地长。

    她撑着伞,在校门外等了很久,看着校门口从车流涌动,一辆辆车在雨幕中接走了屋檐下等着的一个个学生,孩子们的抱怨声消弭在父母的关慰里,直到不知何时,天色黑透,车和人都渐渐少了。

    再到最后,校门外只剩下她自己一个,在路灯下形单影只。

    雨水淌过灯罩,像淋漓坠落的金花。

    站在雨里的少女轻慢地缩起胳膊,然后握着伞,走向了不远处的巷口。

    她记得那里有一家小卖部,灯火微微醺黄,不是那种冷冰冰的白炽色,叫人看着都觉得温暖。

    别枝走过去。

    然后就在奇怪的动静里,她不由自主地转向巷尾,在拐角后,她目睹了一场约架。

    准确说,是约架后,颇有些狼藉的收尾现场。

    比起那些趴在地上,或是互相搀扶,喘着粗气倚在青石砖墙前的男生们,那个站在他们中间,慢条斯理地在檐下水流里冲掉了指骨上的血迹,又避过伤口,给自己在t恤外套上白衬衫的少年格外显眼。

    连他的侧影也被巷尾的灯火削得清瘦,修挺,像鹤立鸡群。

    “庚野,你他妈——啐!替谁都出头,也不怕哪天撞枪口上!”

    被打得箕坐在墙根那个男生大约是对面的领头,扶着墙捂着肚子,半佝偻着直起腰。

    从语气听,大约是很不爽,又不得不服。

    隔着雨雾,庚野似乎笑了声。少年低闷的尾音都叫细雨洇开了,听不分明。

    别枝看见他低头,揉了把湿漉漉的金发,像只狗似的甩了甩,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越又凌冽的笑意就碎进了雨雾中。溅开的水丝里,他迈着长腿走向对方,阴影拢下,叫靠着墙的男生不自觉地向后瑟缩。

    似乎是终于扛不住那个慑上来的眼神,在庚野停住前,刚放完狠话的人扭头就要跑。

    腿短了些。

    一条折膝的长腿猛地踩在了他身前的墙壁上,将人逼停。

    少年屈腰,把吓得腿软的男生提起,他慢条斯理地落下了腿,拍了拍男生的肩,然后给对方整理好拽歪了的领口。

    没狠话,大约是懒得说,就只漫不经心似的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林哲这笔账,算翻页了?”

    被他整理领口的男生脸色黑得厉害,可惜喉咙都在那人凉冰冰的指骨下,似扣非扣。而少年金发下漆黑的眸像藏着刀尖,也容不得他说个不。

    沉默里,男生慢慢点下头去。

    之后是认输后的默契收场,在领头男生的带领下,倒了一地靠了半面墙的男生们仓促离去。

    只剩下庚野,还有那个狼狈地靠坐在墙根的男生。

    庚野敛了眸,走过去,长腿懒抬,踢了踢地上一动不动的男生。

    “死了没。”

    打完场硬架的少年声音里都透着倦怠的哑。

    地上的男生抹了把脸,骂了句什么,扭头:“我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