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八章浮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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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港第五天，办公室内冷气温度低，外头的暑气却透过百叶窗卷进来几丝干热。 沉纪雯没理会，只专注对着眼前那沓秘书刚送过来的常规更新的分配资料，按着顺序一页页核对过去。 纸页翻动声沙沙作响，直至一张最新的资本结构表落在面前，她才忽然顿住。 Eastwell。 她以为，他不过是几次适时出手，撑住几个关键节点而已。 她放下表格，转头在电脑上登入系统，调出核心结构表，再比对目前可动资方与审批走向。 确认无误。 Eastwell已进入主账户分配序列。 不是边缘，也不是辅助。而是处于核心层级，明确且持续地，绑定在欧氏最中心那一层资金系统里。 她抬起头，声音不高：“Eastwell，现在已经是战略绑定了吗？” 秘书坐在她对面，闻言只是“嗯”了一声：“从西九龙开始，就算稳定通道了。” 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，“其实挺难得的，从没主动提太多条件。文件也清楚，很少要额外折。” 坐在左手边主桌的欧丽华这才抬起眼，笔帽轻轻点了两下桌面： “这条线顺得过头了。” 她语气很淡，像只是顺手拎一句，点到即止，“肯做到这么干净，又肯把自己送进来……不会没要价。” 沉纪雯“嗯”了一声，没再说话。 她低头，把那张表翻过去，继续看下一页。 表面看不出异样，可她眼底却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。 沉时安竟然已经走到这里。 可他却从来没有向她邀功，也没开口提一句。 哪怕她问过他、感谢过他，他也从没说过他已经是主资方之一了。 连“介入”都不准确了。 他不是参与者，他是结构本身。 她的指尖按住页角，片刻没动。 那种感觉像什么呢？ 像有人为你打伞，却从未说一句话。你回过神来，才发现他已经站了整条街的距离。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，翻到下一页。 阳光透过百叶斜落进来，照在她的肩头。 她忽然觉得有点热。 八月下旬。 中环会所五层，私人妆造室。 落地灯光投在浅金色壁板上，安静得像一座沉默的表演后台。 沉纪雯坐在镜前，身上那件烟蓝色礼服刚试好，后背系带尚未收紧，露出肩胛线弧度。化妆师正用最细的刷子为她描眼尾。 欧丽华坐在一旁的高椅上，身上已着好礼服，低声跟妆发师交谈：“等会儿唇色选冷调，不要亮红。” 化妆师应声：“明白。” 沉纪雯没说话，只微微偏头，配合调整角度。 “耳钉你要选哪对？”欧丽华从旁边的天鹅绒盒里挑了一枚，“这对星芒形的太硬。今天不是攻场。” “那对灰珍珠。”沉纪雯道。 “可以。”欧丽华点头，“收敛气势，留一点善意余地。” 她说完，转头看了一眼镜中女儿的脸，目光停了两秒。 “你这次回来，感觉眉眼顺了不少。” 沉纪雯望着镜子，没说话。 “心里那口气真能自己放下，是好事。” 她顿了顿，又补了一句，带着些惯有的探究：“要真碰上能让你留点余地的人，也算难得。” 沉纪雯手指顿了一下。 “没有。”她低声应了，眼睛还盯着镜中的自己。 “真的没有？”欧丽华挑了下眉，语气还是温和，“以前你再累，也绷得比谁都紧。这次回来，整个人像是被什么软着落了一样。那种状态，不是单靠休息能养出来的。” 沉纪雯没接话。 她垂着眼，眼线刚画完，睫毛还没夹起，视线因而显得模糊而温吞。 “没什么特别的。”她平静地说，“就是作息规律了些，饮食也注意了。” 欧丽华“哦”了一声，也不再问，转头和造型师低声说了几句要换一条项链搭配耳饰。 说完，她又顺手理了理沉纪雯垂落的一缕鬓发，随口落了一句：“在外面能碰到让你松一口气的人，不容易。别太快放开戒心，也别太晚意识到。” 这句话像是搁在一旁的风，轻轻扫过，不痒不痛，却留了痕。 沉纪雯没应。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一时之间有点恍惚。 她知道母亲不是多疑的人。能说出那种话，大抵是真的看出了一些变化。 可她没有男朋友。 她只是…… 只是这段时间的生活里，有一个人一直在身边。 湾仔会所的宴会厅正中挂着一盏水晶灯，光线漫散，照得人影不甚清晰。 欧丽华去见几位旧识，沉纪雯端了一杯气泡水在落地窗一侧站了十几分钟。 她不善热场，只是履行场面应对的必要流程。 “沉小姐。” 她听见有人叫她，转头，看到方承屹正朝这方向走来。 那声“沉小姐”没有寒暄语气，也没多余情绪，像只是确认出席名单时顺手划掉的一笔。 “方先生。” 她点头。 方承屹打完招呼刚准备走，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，停下了脚步。 他看了沉纪雯一眼，语气一如往常沉稳： “有些事在商战里是属于支点级别的信息，照理不该外说。但既然碰上，顺口一提。” 他停顿了一秒，像在检索措辞，随后轻描淡写道： “西九龙项目，你们新主资的结构建议落款曾在一个第叁方风险预警模型里出现过，因此在我们系统留了痕。方案挂到外部尽调时，被自动捕捉了下来。” “落款是Kelvin。” “你可能知道这名字，”他语气平平，“我们系统里记录他两次。” “第一次，是你们那边的项目被延后。” “第二次，是我们中止合作的决策节点。” 方承屹说这话时没有刻意看她，只是在陈述一段已归档的数据。 “我们通常不去深究这种路径，但这个人显然不是纯粹投资的。” “他是冲着整个合作来的。” 他顿了顿，把手里的杯子微微举了下，示意话说到此为止。 “沉小姐。” “提醒到这里，算是尽了场内礼。” 说完，他点了点头，没再看她，抬步离开了。 沉纪雯站在原地，没动。 右手稳稳地握着杯脚，手指没抖，唇也未动。 只是耳后那一小片肌肉，不自觉绷了一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