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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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女客掀开布帘,挤了进来。 后厨光线足,锅气蒸得连目光焦距都有点虚。对方却用那双乌黑的眼珠子盯着他,近得能感受到滚烫的呼吸。 季庭柯不动声色。 他指着身后染上油污沁垢的指示牌—— 厨房重地,闲人免进 女客偏过头,不咸不淡地“哦”了一声。 “不好意思。” 话是这么说,却听不出来半分不好意思。 对方视线又落回墙上那张临时健康证。 西山省从业人员预防性健康检查合格证明 姓名:季庭柯 性别:男 年龄:27 岁 “面给我吧,我自己端回去。” 她曲起拇指,嶙峋的骨节抵着碗沿,像是不惧怕烫—— 大概是手上有茧。 “葱就不要了。” 鱼加面这类量大管饱、口又重的简餐,来店里的多是本地人,男性居多,吃面不咬断,攀比的是肺活量,“嗦”的技术。 季庭柯很少见人吃面吃得这么利落。 她不发出声音,频频咬断,又是一刻钟,碗见底。 汪工还在后桌,自顾自地舀了杯面汤,仍在偷瞄。 季庭柯不说话。他却喧闹得场子不冷: “美女外地来的?看你吃的蛮习惯。” 对方还是敷衍地一声“嗯”。 “来旅游?” 笑,“不是,来打工。” 她搁了筷子,朝季庭柯: “这附近,还有没有正在对外出租的房子?” 季庭柯手上动作一顿。 他拧头盯着后厨外、角落里悬吊的虫尸,隔壁门面有人吊着嗓子咳嗽,险些压过他的声音: “要租房,你可以去临街的通顺苑看看,那是新小区,设备跟得上、治安也好,年轻人多。” 话刚撂下,轻飘飘一声收款提示音。 眼前的女人道完谢,跨出门,拐得没了影子。 季庭柯懈了有些捏紧的拳头,掌心潮湿得能兑一勺干面粉。 汪工钻进厨房,识相地自个儿将碗抹了,攥上车钥匙,步子抬起好几趟,终是没忍住、犹犹豫豫地: “季哥,你最近不是亏钱,正好要把你那小套间租出去一间?现成找上来分担经济压力的,怎么把人往外推?” 季庭柯说不好。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方才,两人对视、平静又淡漠的一眼。 或许人在靠近危险时,总有心跳感知。 “前天有人看过房,很快就要租出去了。”他态度模棱两可。 外头起风,细沙碎石乱飞,杂草几乎贴地。 季庭柯起身去关推拉移门—— 等店里进了灰,又要打扫。 但也是这一举动,季庭柯眼角余光匆匆一略,注意到桌角旮旯、长凳上孤零零立着的黑色背包。 他半个手掌抄在兜里,微微抿了下唇。 汪工一拍脑袋,“这人,东西怎么还在呢!” *** 季庭柯一天都离不开店。 今天店里只有他一个小工。收银是他,厨子是他,里外一个人张罗。 那只黑色的背包最终被他收在了前台里侧的柜子里。直等到临近面馆关门的时间,也没见人再来取。 季庭柯拎着包,来回掂两下。 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,份量不轻。 他扯了扯嘴角,反手将背包甩在肩上,熄灯、关门、落锁。 明天店里不是他兼职轮班,是个一贯手脚不干净的学生—— 季庭柯打算把包带回家,明天再送到附近的派出所。 枕着夜色,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,包带吊在肩后,黑色塑料搭扣甩在衣服上: 啪嗒、啪嗒、啪嗒。 他拐进老式的公寓,不大灵敏的感应灯闪烁几下。 呲啦、呲啦、呲啦。 还有别的声音。家长一边辅导作业一边训斥子女的、夫妻吵闹的、情人嬉戏火热的、围一桌搓麻将的,菜扔进锅里、爆出油香的。 离他最近的,是鞋底摩擦水泥地面,细碎的动静。 就在季庭柯的头顶,二楼—— 是他租住的小套间。 季庭柯抬头,怔了一秒。 踏破铁鞋无觅处: 角落里屈膝蹲着的,正是白天的食客、自己肩后背包的主人。 她揭了他有关“南向次卧出租,拎包入住、押一付三(无物业费)”的简陋海报,那张原本贴在楼道告示栏里的 a4 纸,皱皱巴巴地团在掌心。 对视、一时无话。 季庭柯走近了两步,递去背包。 女人抬头看着他。 他开口解释:“白天的时候,你忘在店里的。” 对方捏着口袋里的烟壳,又来来回回捻海报的角。似乎不太在意她的包,也没有打开检查物品是否完好无损的打算。 “你也住在这栋?” 这一次,季庭柯既没有说“是”,也没有说“不是”,鼻腔含糊不清地吸动。 鬼使神差地,借着昏沉的楼道灯,继续迈着步子往更高的楼层爬。 一阶、两阶、三阶。 兜里的手机响了。 他回头,女人还是对着那张海报,拨出了最底部预留的电话—— 他的电话号码。 季庭柯没有接通。 她点了根烟,猛啜了一口,一言不发地盯着他。直到烟头燃完,后又踩在脚下,越碾越用力,一簇红光陷进水泥地的缝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