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
西门卿低头,武大郎笑得更加讨好。 身量确实矮小,可说‘三寸丁’就言过其实了。笑得面皮挤在一堆皱皱巴巴,但说‘谷树皮’也不至于。 不是多好看,若说人物猥琐、惹人憎嫌,也是个人情感偏见了。 一天一夜灌满一肚子酒水,一路颠簸晃荡得都要叮咚奏响了,是要吃点干稠的实在货才好。 西门卿于是回道,“吃两个炊饼罢。” 武大郎得了准话,忙放下担子,掀开盖子捡炊饼:“俺才从家中出来,刚捡出炉的炊饼热乎着,大官人吃着看可好?” 把两个炊饼用纸包了,递给西门卿,奈何人矮马高够不着。 正为难着,西门卿弯腰,几乎伏趴马背上伸出一条长臂,才接到炊饼。 这炊饼就是后世的实心面饼,类似馒头,咬一口,虽没酵母粉却也用老面发的暄软,没放糖却齿间香甜,热热乎乎,吃进肚里舒舒服服。 “吃着不错,再装上二十个。” 既然走了这条路,或许能遇见郓哥,可以把炊饼给他。他和他老爹两人吃,这种天气能吃上三四天。 “再,再装二十个……”武大郎笑脸越来越苦,手上动作慢慢吞吞。 “对,二十个。”西门卿疑惑道,“怎不快些?你才出门,满满当当两担炊饼,又不是卖光了……” 说到这里瞬间明悟:武大郎是以为他要白吃白拿。 炊饼是利薄的小本生意,两个还能白给,二十个炊饼白给,这一天不仅白干了,还要折本一大块。 可即便这样,武大郎在他催促后,还是麻利地装了二十个炊饼递给他。 看来他西门大官人的名声确实响亮,也说明武大郎性格的确懦弱。 可是武大郎和武松父母早亡,他一个‘三寸丁谷树皮’靠卖炊饼,养活自个儿和兄弟武松,其中艰辛不言自喻。 不懦弱些受些欺负,只争一时骨气,怕也活不长。 西门卿解下腰间荷包,数了数铜板不够,就挑出一块约莫二钱重碎银子,扔进蒸笼盖子里。 “收着罢,我不白吃白拿你的。” 玳安暗道:对,他家爹可不干白吃白拿的事儿。 都是记在账上以后清算,这不最近都把账清还完了嘛。 武大郎都打算忍痛白给二十二个炊饼了,不曾想峰回路转,原来是一笔大生意! 碎银子有多余,忙在怀里掏铜板:“给大官人找零,炊饼八文一个,二十二个…一百七十六文,找大官人二十四文,可使得?” “不找零,再捡三个炊饼。” “好嘞!”武大郎又捡出三个炊饼。 一挑两笼炊饼就去了一半,还剩一笼晌午就能卖完,今儿能早些到家了。 [‘武大郎·武植(r)’羁绊值:30点。] 买他二十三个炊饼,就得了30点羁绊值? 前边玳安一手牵马,一手怀抱炊饼,刚出炉的热炊饼烘得他直冒汗。 又往前走几步,来到王婆茶坊门前,西门卿一勒马嚼环停住,翻身下马。 同站在门边觑探的王婆打招呼:“王干娘起的早,一大早探甚么?” 王婆神色不太自在,“不探甚么,绝早无事,开门换口气醒醒神。大官人从哪里来?” 鬼鬼祟祟,探头探脑,叫没探什么? “从东街口来。”西门卿回道,“刚遇见武大郎,买了些炊饼还热乎着,干娘给冲碗梅汤来,好叫我就着吃两个垫肚。” “……好,好。”听见武大郎,又听见梅汤,王婆笑得生硬。 西门卿看出来了,王婆不想卖他这碗梅汤,不是因为赊账,而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。 “干娘吃早饭不曾?若不见弃,可要将就吃两个?” “哈哈。”王婆还是干笑,却好上许多了,“炊饼可是好食儿,不见弃不见弃。” “我去烧热水,给大官人泡上一碗热茶!”说着就转身钻进屋去。 “谢过干娘,我就是冲着热茶来的。”西门卿话音未落,已不见王婆人影。 又转头吩咐玳安:“给我炊饼,再找个地儿牵马等着。” 迈步进入,翻开一张桌上倒扣的茶碗,给王婆放上三个炊饼。 接着随意找张桌坐下,安安静静等着。 只当没听见后面嘀嘀咕咕的细碎动静。 坐等半晌,王婆烧水还没回来,却有一个熟人走进来。 正是昨天白日一处喝酒,晚上一起通宵,本该还在李家院里熟睡的吴典恩——玉皇庙结义十兄弟排第八,此时竟出现在王婆茶坊。 因为西门卿习惯性地坐在里面帘下,吴典恩进屋来,打眼一看都没察觉有人。 这大清早,日头都没升起,谁想到会有人出来喝茶? 结果不巧,遇到了早归的人。 吴典恩扬声:“王干娘,叫六姐苦等,我这就来了!” “唉哟!”吴典恩话音刚起,王干娘就从帘后窜溜出来,却终究晚上一步,让吴典恩一句话说完了。 “吴先生来早了!” 时人称呼女子,初见称娘子、小娘子。知晓本姓或夫家姓氏,就称某娘子。 亲近的女眷,则称某娘——如(吴)月娘。 再亲近些,就称闺名、小名——如月姐(吴月娘小名),如六姐。 六姐? 西门卿琢磨着这个称呼,又联系此地是王婆茶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