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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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奉云哀哪里张得了嘴,她也没觉得碗中有毒。 此刻她动弹不得,桑沉草真想要她的命,何须大费周章。 桑沉草轻啧两声便将勺拿开,低头道:“你昏迷不醒的前七日,我喂得可费劲了,如今醒了,也该配合些。” 如何配合?奉云哀心问。 桑沉草将碗放到边上,竟直接捏住她的下巴,用手指将她唇齿撬开,指腹轻飘飘压在她舌上。 明明身上别的地方无甚知觉,舌却不同,那压感好似沿着脖颈蔓上颅顶,惊得她略微一个激灵。 她幅度极轻地颤了一下,胸腹、手腿、指尖和足趾也连带着一动,如同清泉涤身,无孔不入。 桑沉草便那样压着奉云哀的舌,凑近时露出模糊却好似不茍言笑的一张脸。 她唇边不见嬉笑,一瞬改头换脸,成了医馆中正襟危坐的医女。 奉云哀被迫张嘴,许是对方忽然矜重,她竟有些赧然无措。 她成了山岭上随地动而飘摇的草木,成了鸟雀振翅时游曳的叶片,成了被惊扰的湖面涟漪,成了风过时叮铃摆荡的银铃。 她麻痹的身一瞬鲜灵成活,随之双颊发热,却与灼烧不同。 它温温的,从皮表里姗姗涌现,轻柔熨帖,好似毫无杀伤力,却又能令她兵荒马乱。 桑沉草侧过身,用空着的手舀了一勺汤药,道:“秀秀,我要喂你喝药了。” 奉云哀定定看她,企图凝神,令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。 也不知,桑沉草回去救她时,有未被大火伤着。 可还是看不清,那模糊一团朝她靠近,滚烫气息轻扑面庞,随之、随之…… 桑沉草含走了勺中的汤药,与她两唇相贴。 那柔软又炙热的气息好似河流,淌到了她的心尖上。 这定是岩浆,连* 带着她麻木而清寂的心,也跟着消融。 奉云哀怔住。 此前在水中她惘然焦灼,不光双眼失聪,还通体发痛,被渡气时已是意识模糊。 如今这一相贴,硬生生为她补齐了当时缺漏的记忆。 那时桑沉草是无计可施,才不得不给她渡气。 如今不同,如今桑沉草已撬开她的唇齿,却还要如此亲近缠绵地渡喂。 为什么? 大抵……大抵是桑沉草想这么做,便就这么做了。 奉云哀险些呛个正着,是桑沉草收回手指,她才堪堪回神咽下。 桑沉草哂笑道:“好乖啊,秀秀。” 奉云哀心觉莫名,此前这人还说她丑来着,怎还能贴得如此之近,她周身好像泡到了热水里,原还无甚知觉的手腿,一时间绵软无比。 “得好好吃药,才能快些好起来。”桑沉草又抿了一勺,弯腰渡过去。 奉云哀唇还张着,呆愣着又被喂上一口。 此番细尝,她隐约尝到草药里混着一味腥,可她不敢多想。 “几大宗门这几日应当到西域外了,那归源宗的真面目还未露,不知需不需你我出手一助。”桑沉草漫不经心道。 奉云哀不言,她如今这副模样,能助得了什么。 桑沉草改而露笑,摸起奉云哀满是伤疤的脸道:“快了,如今已经结痂,再养上几日必成痊愈。” 那个念头又冷不丁浮上奉云哀的心尖,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神药,能活死人肉白骨的,怕是只有那一味。 “届时你便能彻底继承奉容的衣钵,也能踏一踏奉容走过的路。”桑沉草凑近低语,“秀秀你高不高兴?” 第70章 高兴么? 其实奉云哀也不甚明了, 不过在奉容之死昭明天下后,她心中磐石的确卸下了大半。 这石一卸,她便只有从心这一愿, 而过往受自负所困,轻易不肯低头的奉容,也许…… 也想她从心。 奉容大概, 并非一定想她继承瀚天盟不可。 其实在起初时, 奉云哀从不觉得奉容有哪里不好,许是下山后, 路走得多了一些,她忽然便明白了许多。 奉容的一颗善心不可否认,她为中原武林付出良多, 但她也作茧自缚,如深陷迷潭,自始至终找不到出路。 这寻根究底,是因为在奉容心中, 天下与私心始终难以权衡。 奉云哀想, 她与奉容果真还是不同的,她心中即便有天下, 那也单是奉容的天下。 而奉容这一死,她的天下便已凋零。 “你不高兴。”桑沉草轻哂,也不知怎的, 她竟就读懂了奉云哀微转的眼珠。 奉云哀有些意外, 不难听出, 桑沉草此话真心到不挟半分嬉笑。 此女一定是妖怪变的吧, 还能猜人心思,她想。 桑沉草又含上一口低头喂药, 见药汁溢出奉云哀唇角,便屈指擦拭,缓声道:“无妨,那便不走奉容的路,奉容也未必多待见那老路。” 她竟然真猜中了,奉云哀又是一愣。 看着特立独行,事事都漫不经心,其实心思何其巧妙细腻,桑沉草此人窥见一切,只是又轻视一切。 这样的人,应当最懂得权衡自己的心,奉云哀心想。 桑沉草又低头喂药,喂得碗里一滴不剩了,侧身一卧道:“这汤药喝了易困,睡吧秀秀,明儿醒来,又该能好上一些了。” 汤药入喉,奉云哀不光喉头,就连肺腑也烫得出奇,好似她也变作了桑沉草那样的体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