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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唐华彩 第636节

    李林甫看着薛白离去的背影,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竖子,一辈子太顺了,心比天高,等你从南诏回来,会知道本相是对的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出了偃月堂,薛白想到今日李腾空也不在。

    那去南诏之前,是否要到玉真观道个别?

    他摇了摇头,抛开这些杂念……

    “薛白。”

    转过头,便见李腾空、李季兰从湖边跑过来,道袍在微风中摆动。

    杨齐宣跟在她们后面,在最后加快了脚步,抢先赶到薛白面前,笑道:“薛郎,许久未见了。”

    “杨兄又升官了?”

    “薛郎看出来了?”杨齐宣抹了抹自己深绿色的官袍,笑道:“圣人赞我耿介不群,精明有识,已擢我为太学博士。”

    “恭喜。”薛白道:“想必很快要迁五品了?”

    杨齐宣点了点头,暗忖与懂的人说,就是爽利。方才与两个小娘子聊了许多,她们却不明白他的能耐。

    “我还兼着左补阙,想再谋一任谏议大夫……”

    “薛郎。”李季兰忍不住问道:“你被贬官了吗?”

    她其实已经等了一会,奈何心中焦急,还是打断了杨齐宣的话。

    薛白不由笑了笑,心中自嘲,费心费力谋来的官职,在她眼里却是被贬了,道:“在何处任职都是报效朝廷,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怎会一样?出了长安……”李季兰本想说“就又见不到了”,话到嘴边,改口道:“天下岂有比长安更好的地方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薛白心想,四方诸夷、叛臣,也都想要长安,若不做些什么,往后长安也待不安生。

    杨齐宣看着薛白的表情,猜其一定是被贬官了、因此尴尬,故作解围,又暗贬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好了,薛郎还能抗旨不成?这姚州蛮荒之地,怕是只能走一遭了。实在不成,十七娘帮忙求求丈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杨郎。”

    李十一娘恰好过来,听到自家夫婿在丢人现眼,连忙开口打断,上前道:“姚州是薛郎自己要去的,你莫多问。”

    她更喜欢讥嘲李季兰,说罢又问道:“季兰子说是来我们家中看兰花的,可看到了?”

    “嗯,看到了,开得真好。”

    “这花却不是白看的。”李十一娘嘴角微扬,淡淡瞥了杨齐宣一眼,道:“久闻季兰子诗写得好,就着兰花赋诗一首,可好?”

    “好啊。”李季兰应道,“可当着薛郎的面,我若写诗,还真是班门弄斧呢。”

    “正好,那边花厅有纸笔,移步如何?”

    李季兰先是看向薛白,邀他一道前往,见薛白点头了,忍不住抿唇一笑。

    待他们走到花厅,只见里面站着几名年轻男子,崔光远则由李岫陪着坐在一旁。

    那几个年轻男子中有一人手持毛笔,刚在纸上题了一首诗,众人纷纷叫好,连崔光远也夸了几句。

    正好一行人到了,写诗的年轻男子转过头,见了李季兰便是眼睛一亮,不由自主轻语道:“好漂亮,十一姐果然没骗我。”

    李腾空见状,拉住李季兰,问道:“十一姐这是做甚?”

    “又能做甚?写诗罢了,我舅家兄弟方才也咏了一首兰花诗,让季兰子再写一首,看看谁写得好。”

    李十一娘并未明说,想让兄弟与李季兰相看的意思却很明显了。

    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,她总不能逼着李季兰嫁了,可李腾空知晓她舅家兄弟诗才虽好,品性却很恶劣,不愿让李季兰与之打交道,牵着李季兰转身就要走。

    “十七,你这就无礼了。”李十一娘笑着拦住。

    杨齐宣道:“何必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住口!”李十一娘忽然收敛笑容,叱道:“此事有你说话的份吗?!”

    杨齐宣当即面露讪讪,明白是自己对李季兰的心思被看出来了,才有了今日这出事,他不由心里慌张。

    李十一娘转向李季兰,再次显出了笑脸。

    “季兰子,写首诗而已,方才也答应过的。总不能你来家里不是看兰花,是看男……别的什么吧?”

    这话是含笑说的,李季兰不知如何回答,有些局促。

    杨齐宣看得好生心疼,可惜害怕妻子,不敢开口帮忙说话,好在,他看到李腾空会回护着好友。

    “我来写诗吧。”

    先开口的却是薛白,脸上带着一丝大方得体的笑意,从容走进花厅,伸手要那支毛笔。

    他名望摆在那,且许久未写诗了,难得主动要留诗,自是没人拒绝他,哪怕私下里他们看他并不顺眼。

    “薛郎请,今日我们写的是右相府观兰花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薛白执笔,沾了墨,随手就题了首诗。

    一手漂亮的行楷潇洒挥过,他再次感受到了长安的和平宁静。

    往日不觉得如何,临行之际却体会到这种安宁是极珍贵之事,此去,也不知何时还能再在长安写诗。

    诗成,薛白搁下笔,转头,只见李季兰正极专注地看着他的诗,而李腾空则是看着他。

    他有时觉得李季兰喜欢自己,李腾空不喜欢自己,今日却有些不同的感受……但说不清。

    “这是诗?”

    周围几个年轻男子议论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像诗啊。”

    “这次未免太……太次了些吧?”

    “韵律是一点也没有啊。”

    “薛郎见谅,但你这诗写得也太敷衍了。”

    崔光远站在一旁看了,想为薛白说话,也只能道:“意境还是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失手了。”薛白道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崔光远遂向众人一叉手,道:“诸君再会。”

    李岫道:“我送两位。”

    说是两位,但李腾空、李季兰却也随着薛白一道离开了右相府。往日有所避讳,如今薛白又要离开,她们却得与他问清楚。

    出了右相府,崔光远本有话想与薛白说,见此情形,识趣地先行告辞了。

    李季兰不时抬眼瞥一瞥薛白,又躲开,待他没注意,又偷看他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多谢薛郎为我解围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,都是朋友,今日这也是小事,你别往心里去。”

    “那,那你是为我而气他们,才故意写首怪诗给他们吗?”

    “其实那不是诗……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杨齐宣又被李十一娘掐了两下。

    他有些羡慕薛白,同样是有妻室的男人,今日偏是让薛白替李季兰出了头,准确地说,他有些鄙夷薛白。

    可惜,他娶的是右相府的娇纵之女,偶尔只能忍一忍了。

    倘若有一日,地位能高过于十一娘就好了,早晚有这一天的。

    正想着这些,有人拍了拍他。

    “姐夫,你看这诗怎么样?”

    杨齐宣嗤笑道:“这也配叫诗?”

    “我看啊,薛白是江郎才尽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,我们将这首破诗传扬出去,让他在出长安之前先丢一个大脸。”

    “好主意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从长安调动的唐军若想在秋冬之际进入南诏,如今虽只能算勉强准备就绪,但也该开拔了。

    这一部分的兵力并不算多,主力还是早已调往益州的十府募兵,因此,在此时节,长安城里没有太多人讨论此事。

    近来讨论最多的,是一首诗,甚至传到了宫中。

    “这也叫诗?”

    李隆基拿着一张竹纸,上看下看,最后皱起了眉头道:“真是薛白写的?”

    高力士应道:“江郎才尽了。”

    “朕看他是得意忘形了,年纪轻轻,朕便赐了他绯衣鱼袋。”

    李隆基丢掉手中的竹纸,正要处置旁的事,忽然忍不住又念了一句薛白那诗。

    “不对。”

    他喃喃道:“这诗,有些不对……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将要离开长安之前,薛白又去见了章仇兼琼。

    “这些文牍,薛郎拿着吧,其中还有一些书信,是寄给我在川蜀的故旧的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章仇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