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766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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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顿觉狂喜,正想打开信封。 “呜——” 忽然,悠长的号角声打破了雁门关上百无聊赖的戍戎生活。 众人转头北望,只见远处的高山之上,一道狼烟冲天而起,接着,更近之处又是一道狼烟。 “敌袭!” “点狼烟!” 号角声更加高昂,很快,薛直已全身披甲登上了战台。 燕惟岳顾不得看,把信收在怀里,吆喝着,命令雁门关守军集结。 随着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,盔甲铿锵作响,一队队唐军站在了城垛处,执着盔甲、弓箭,严阵以待。 忙忙碌碌,到了正午时分,远处的敌人渐渐逼近了。伴着烟尘飞扬,马嘶声喧仰,一队队骑士冲进了唐军的视线当中。他们披着皮袄,编着头发,手执弯刀与弓箭,狂放地叫嚣着。 “契丹人!” “啖狗肠,契丹人是怎么到的雁门关?!岢岚军呢?!” “岢岚军被全歼了不成?!” “……” 唐军将领们根本想不明白契丹人为何能这般神兵天将,因此军心大为动摇。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,契丹的兵力远超他们所料,那烟尘自从被扬起就没有再落下去,骑兵源源不绝地涌来,绵延至天边,看不到尽头。 燕惟岳被震惊到了。 他在边军待了一辈子,与突厥、契丹、奚都战斗过,还从未见过这些草原部落能攻到雁门关下。 号角声、鼓声接连不断,双方各自调整,对峙。 春日的阳光灿烂,照着将士们身上的盔甲,晃着耀眼的光。 燕惟岳布置妥当,眼看着契丹人还没开始攻城,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,此时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一封信。 他背靠着城垛坐下来,掏出信,打开,过程中手指莫名地一直在颤抖。 “嗖嗖嗖嗖……” 有箭矢从他头上飞过。 “放箭!”他大喊道,心想着开战了,这不是看信的时候。 正要收起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首诗吸引住了。 那诗名为《雁门老将行》,第一句便写出了当前契丹人大军压境、兵临城下的危急气氛。 “黑云压城城欲摧,甲光向日金鳞开。” “角声满天秋色里,塞上燕脂凝夜紫。” 燕惟岳愣在那儿,目光仿佛透过信纸,看到了整个战场。 他心想着,这诗写得比崔颢的《雁门胡人歌》要好,且还是赠他的,心中不由涌起无限的满足。 “半卷红旗临易水,霜重鼓寒声不起。” “报君黄金台上意,提携玉龙为君死。” 一字一句,仔仔细细地把后面的诗句看过,燕惟岳咧开嘴,大笑起来,郑重把那信纸收好,起身大吼。 这一刻,诗意与战意同时在他心中迸发开来。 大唐的诗,尤其是大唐的边塞诗,寄托着的是这个恢宏的时代里顶天立地的男儿们无尽的豪迈梦想。 “儿郎们!杀敌!” *** *** 雁门关的战事来得突然,契丹人兵力雄厚,且忽然杀到城下,使得城门上的守军有些左支右绌。 战斗进行了三日,薛直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,显得忧心忡忡。 这日,契丹人鸣金收兵之后,他招过燕惟岳,以沉郁的语气道:“若再无援兵,雁门关只怕守不住了。” “将军,为何?” “还没看出来吗?”薛直从城楼上望向契丹大营,道:“区区契丹,岂有如此攻势?那其中是横野军啊。” “怎可能?!” 燕惟岳冲到城楼边,极目望去,想要看清那藏在黑暗当中的真相,看到的只有点点的火光。 他很快就相信了薛直的判断,道:“若是横野军,是突厥人反了?随着谁造反?阿布思还是……安禄山?” 薛直没有回答,道:“代州的援军还未来,再派人去催一催吧。” “喏!” 燕惟岳转身之前,想到一事,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纸,递给了薛直。 “请将军一观,这是薛白赠我的诗。” “哦?” 虽是情势危急之下,薛直还是展露出了镇定的微笑,接过那封信,轻声念了纸上的诗。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,好一会儿才留意到燕惟岳还在城楼中,遂道:“燕将军,把这张纸送我可好?” “这……好吧。” 薛直也不客气,留下了那信纸,低着头看着那纸上漂亮的楷书,喃喃道:“薛白?” 他转身回了起居室,从柜子里翻出几封信,展开来,对照了一眼上面的字迹,暗忖燕惟岳没骗人,还真拿到了薛白写的诗。 之后,他翻找了一会,念叨了七个字。 “云中军使,王难得。” *** 燕惟岳原本只是想炫耀一下,没想到弄丢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诗。 他把手伸进头盔里挠了挠那稀疏的头发,两步一回头地走出城楼,深吸了一口气,平复了心绪。 “不妨的,诗是写给我的……薛岿!” “在!” “你去代州,催促韩节帅出兵。” “将军,让旁人去吧,我想跟着我阿兄。” “这是军令!谁许你多嘴,滚!” “喏!” 薛岿回头看了一眼薛嵩,不敢逗留,忙不迭地便跑下了城墙,拉过两匹战马,打开南门奔出雁关门,直奔代州。 那“哒哒”的马蹄声渐远,薛嵩回过头来,郑重向燕惟岳执了一礼,道:“多谢将军。” “这仗不好打喽。” …… 仿佛是为了印证燕惟岳的这句感慨,次日,契丹军攻势更猛。他们仿佛有着无尽的弓箭、云梯,使得唐军几次都差点失守。 好在薛直指挥有方,才险之又险地守了下来。 鏖战到傍晚,正当唐军期盼着听到契丹人的鸣金声,以期度过这艰苦的一天之时,忽然有号角声从南面传了过来。 “那是什么?!” 将士们回头往南边看去,只见到了崎岖的山道上有一支兵马正往这边赶来。 一面红色的唐军大旗招展在风中。 待近了,果然见上面大书“唐河东节度使”字样。 “援军来了!” 欢呼声很快传开来,一个个满脸是血的士卒们展开了笑颜。 薛直也大步赶到南边的城墙,放眼看去,试图寻找着队伍中的韩休琳、崔颢。 首先到的是韩休琳麾下的几员大将,他们叫开了城门,策马而入,大喊道:“打开北面城门,放我等杀敌。” “雁门的儿郎们!且看我等杀败契丹狗!” 代州来的兵马很快已列阵在城门后,随时准备涌出城杀契丹疲兵。 “哈哈哈!”雁门守军纷纷大笑。 欢喜之下,不等薛直吩咐,已有人顺势打开了北面的城门。 正此时,异变突起。 薛直正从城头上下来,询问着韩节度是否亲自率兵来了,忽然,“嗖”地一支利箭从城中射向他。 “噗。” 激射而来的箭矢射穿了灰甲,钉进薛直的左胸下方,当时血溅而出。 与此同时,雁门守军尚未反应过来,高扬的屠刀已经对着他们的脖颈猛然斩下。 前一刻,他们还沉浸在援军到来的喜悦当中,下一刻已成了“同袍”刀下的鱼肉,不可置信地、愤怒地、悲伤地被砍倒在血泊当中,任马蹄踩踏着他们的身躯。 “杀!” 几员骁将从代州军中驱马而出,语气凶狠地喝令着。 “全歼他们!一个活口不许留!” “杀绝!杀绝!” 薛直被利箭射倒在石阶上,惊怒之下瞪大眼看去,赫然认出了那几人。 安守忠、蔡希德、何千年……俱是安禄山手下将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