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997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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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时王武俊这一队射生手有一个主将,乃是如今燕军的大将张忠志。安禄山起兵叛乱时,张忠志带着他们十八人,从长安奔回范阳,随安禄山杀至洛阳。 后来,张忠志奉命领兵回援河北,王武俊因伤留在洛阳,这一留,就留到了安庆绪出逃,大燕皇帝易主。 如今史思明久攻河阳不下,暗遣人到洛阳来联络旧部,王武俊听得同伴说起,义不容辞便要回归大燕。 “还有一事,你等若能立下功劳,再归大燕,岂不更为妥当?” “如何立功?”王武俊问道。 “今李光弼固守河阳,怯懦不战。若能再现唐廷逼迫哥舒翰出潼关一事,使李光弼出战,则圣人可取天下。故周相公命我等至长安、洛阳放出传言‘李光弼欲拥雍王造反’。” “懂了。” 王武俊再一想,自己身手了得,何必窝在洛阳做这些造谣传谣的小事,问道:“我若刺杀了薛白,算大功吗?” “当然!此人乃大燕第一大敌,你若能杀了他,便是大燕开国的首功。” 王武俊二话不说就做了决定,他要去行刺。 上元节这样的机会,不可多得。 两年前,张忠志听闻安禄山造反,准备逃回范阳时,王武俊就问他“我们有禁军牌符,何不刺杀天子,立下大功”,张忠志给了他一巴掌,说这种事成不了,反而要害了自己的性命,到时逃都逃不了。 王武俊一直记着此事,今日他是权衡过的,洛阳与长安不同,薛白的住处与皇宫也不同。 而且,他多年生活在长安、洛阳,当过禁军,对地形、达官贵人府邸的守备习惯都非常熟悉,因此敢放手一搏。 “杀。” “怎么做?” “我早便留意过,薛白住在道德坊的私宅里,那宅院不大,我们一间间杀过去。” “守卫呢?” “都是废物,我还能不知唐廷贵人身边这些摆设,一遇血,他们只会吓得呆住。” 王武俊对当年王焊造反一案记忆很深,知道突如其来的猛冲往往就有出其不意的效果…… *** 夜深,今夜洛阳无宵禁。 道德坊,雍王府。 这里其实是杜家在洛阳的产业,一直都是空置的,薛白觉得住得方便,近来就住在此处。 檐下的灯笼摇摇晃晃,站在门口的守卫只有两个。 夜色中,有六人提着灯笼赶了过来,问道:“雍王可睡下了?” “何事?” “紧急军情,这是令符。雍王曾言,若有紧急军情当唤醒他。” “随我进去吧。” 大门便吱吱呀呀地打开,防备比众人预料中的松散。 两个守卫,只留下一人站在门口,才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,很快,听到街巷那边响起了女子的呼救声,他连忙赶过去…… “救命,呀,救命!” 正在扯着嗓子喊叫的,是王武俊的一个擅于口技的同伴,以此法把守卫吸引开。 王武俊探头往大门处一看,有些讶异于防备的薄弱,看来,上元节连薛白都松懈了。他遂二话不说,带着人,提刀往里杀去。 “分头找,随时支援。” 这宅院果然不大,他杀奔入内,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人,想必是上元节,或是歇下了,或是去看花灯了,如此情形倒让他担心薛白今夜不在。 忽然,他听到了前方有呼喝声。 “薛白在那!” 王武俊听得动静,大步向那边赶去,穿过一道小门,见到有六人穿着唐军武袍,正从腰间拔出软刀向他砍来,却不知他那个喊着说找到了薛白的兄弟在哪。 双方甫一照面,二话不说便厮杀起来。 王武俊这边虽只有两人,却是砍瓜切菜一般,很快将那六人杀到只剩三人。 “薛白在里面,先杀他。” 对方忽然这般说了一句,王武俊正一刀劈下,心中诧异,想收刀也来不及,“噗”地将对方杀死。 余下两人,一人向屋内冲去,另一人则转身就跑。 “你追那个!” 王武俊追进屋中,只见那人冲到榻边就是猛劈。他便按下刀,问道:“兄弟,你哪路人马?大燕……” “啊!” 对方砍死了睡梦中的薛白,不管不顾,转头就向他杀过来。 “噗。” 王武俊一刀将他劈倒,啐了一口,已感到今夜之事不太对了,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,还是误打误撞中了圈套。 他走到榻边,用刀尖挑起那被劈烂了的被褥。 被褥下面不是薛白,只有一个稻草人。 “啖狗肠。” 忽然。 “有刺客!” 随着这一声喊,宅子外顿时热闹起来。 王武俊自知中计,用力吹了一声哨,命令他的人撤走,当即提刀往外冲去。 他冲出大门,正看到先前逃走的那不知名的刺客冲在前面。 “放箭!”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,箭矢纷纷射来,将那刺客射死当场。 “杀了!全杀了!” 那尖细的声音还在喊。 王武俊避到门边一看,火光中见到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,正带着弓箭手们在到处射杀他的兄弟。 “狗阉。” 王武俊大怒,从背上拿起弓,张弓搭箭。 他是范阳进献的射生手这一箭“嗖”地射出,竟是在昏暗的光线之中也正中那宦官的左眼。 “啊!” 惨叫声惊天,王武俊还想再射那宦官,却见对方已被人围住,呼天抢地。 他于是连接射出三箭,射倒了对方三名弓箭手,然后拔刀冲杀,带着最后两名部下逃之夭夭。 而在他们身后,密集的脚步声响起,一队队官兵已经迅速赶到。 好不容易冲到了安全之处,王武俊等了半个时辰,没见到再有人来汇合,看来是全都折损了。 “插皮,这是怎么回事?” “中计了。”王武俊骂道,“那狗阉设下了圈套故意引我们去刺杀。” “可我们不是临时起意吗?他们怎么预料到。” “该是我们在城中活动,早被他们察觉了。”王武俊咬着牙,从身上拔出一支箭矢,恨恨骂道:“我必叫他生不如死!” *** “痛……痛!” 白忠贞两条腿紧紧地绞在一起,因剧痛而失了禁。 当大夫把箭矢从他的眼眶里拿出来,他终于痛得晕了过去。 许久,等他再醒过来,已像是死过了一遍,痛感还在,眼前一片血红。 “中使。” 听得这声音,白忠贞有气无力地喃喃道:“是你啊,薛白他……死了吗?” “麻烦了,雍王不在宅中,屋内是躺的假人。” “什么?那我岂不是要死了?!” “中使放心,没有活口,雍王并不知是中使派人去杀他。另外,雍王的亲卫已查过,那些凶徒多是契丹人,必是叛军刺客无疑。” 白忠贞这才放心不少,低声道:“撞在一起了?盼他死的人真多。” 他不由疑惑,怎么就与叛军派来的刺客撞在一起了? 接着,他不由心中一寒。今夜他之所以动手,是因为知道薛白府中防备松懈,现在看来,那分明是计。 “他知我要杀他了,怎么办?我死矣!”白忠贞不由悲愤,牵动伤口,痛得晕了过去。 *** 戏馆。 一出戏正唱到最热闹之时。 王维终于留意到了坐在楼下的一对男女,道:“那是杜五郎?你方才说的那对男女便是他?可他是携妻来的。” “不是说他。”玉真公主摇了摇头,嗤笑道:“我还不至于将这个蠢小子放在眼里。” “那是?”王维又问道。 玉真公主却不答,道:“看戏。” “你这般,我便猜到是谁了。”王维道,“雍王?” 他近来正犹豫着是否去求见薛白,谈谈他被俘之事,又觉得该等年节过去。总之得知薛白也在,不由目光到处寻找起来。 好一会,没找到薛白,王维道:“他可是与你那徒弟在一起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