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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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将殿中诸人一一打量过来。因服食丹药过多,而发浑的双目,像是年老的虎豹。 但仍旧是虎豹。 “朕自登基以来,敬神明,访仙山,不曾有过丝毫怠慢。朕的天下,有这样多的人心存不满吗?” 四下里鸦雀无声。 唯有檐下的更漏,一点一滴,不疾不徐。 像要将帝王的拷问,烙进每个人心上。 许久,萧玉书浅浅吸了一口气,长作一揖。 “陛下英明神武,福泽厚重,自然受上天庇佑,万民景仰。此番或是有什么误会,也未可知。” 她回首,盯一眼薛晏月。 “薛将军,御前切不可失仪。” 后者愣了愣,方才急三火四的气焰,一下泄了气,松垮下来。 她不过是萧玉书的一只提线木偶。 既然连主人都这样发话了,那便代表,她今日的筹谋,是彻头彻尾的失败。为免引祸上身,此刻切不可再发一言了。 只得垂头丧气道:“臣知错。” 姜煜便闷闷哼了一声。 “朕向来一视同仁。齐王既已领罚,你也不要例外了。” 她沉吟片刻:“自即日起,停了羽林大将军一职,闭门思过。左右羽林卫,暂由飞骑将军代领。” 薛晏月脸上的震惊,溢于言表。 但事已至此,无法转圜,为免招致更重的责罚,也只得领旨谢恩。 宫女察言观色,上前搀扶姜煜起身。 “陛下今日劳累了,不妨回暖阁歇下,金丹房新送了两丸保养的丹药来,道是对春燥疲乏,最是合用,一会儿就着刚炖好的桃花雪燕,正好服下。” “嗯,还有前两日的明目丹,也替朕取一枚来。在这殿中吵嚷久了,总觉得眼睛模糊。” “奴婢晓得了。” “对了,不是说在南海又遇见了一座仙岛吗?叫那修士过来,说给朕听听。” “是,奴婢这就让人去传。” …… 主仆絮絮着走远了,说的净是些旁人不明就里的话。 殿上热闹了半日的众人,也终于得以告退。 薛晏月刚领了一个停职思过,自是失魂落魄,无颜见人,独自离去了。 烟罗也不宜再与姜长宁同路,她便叮嘱人另备了一辆马车,将他好生送回春风楼去。 待安排停当,由越冬陪着慢慢向外走时,才觉得胸中滞闷虚软,稍走几步,便眼前发黑,接不上气来。 从昨日硬闯薛府,一番劳顿,就再也没有歇过,今日又在圣上面前,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。及至此时,终于发现是有些撑不住了。 “殿下,”越冬瞧出她脸色不对,伸手来搀,“不妨寻个地方歇歇,好些再走。” 她摇了摇头,硬将一口气忍过了。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:“齐王殿下,可是身体有恙吗?” 是萧玉书。 她还以为这人早离开了,看来是专程等着她。 她淡淡笑了笑:“没有大碍,有劳太师挂心了。” 对方探究的目光,在她的脸上逡巡。 “我方才在御前,便瞧着殿下脸色不好,还道是让薛将军参了一本,难免心下生惧。如今看来,却像是真的。不妨趁着正在宫中,传个御医来瞧瞧,究竟是什么病症,也好让人安心些。” 说着,还扭头瞧一眼道旁的花枝,微露唏嘘。 “老臣虽与殿下,在朝堂上不是一路,但私下里,还是望殿下能多保重身子。” 姜长宁的面色亦称得上和善。 “太师的心意,本王如何能够不懂。不过,不必劳烦御医了,我府上的郎中已经瞧过,道不是什么大事,是本王常年喜饮宴,喜闲游,疏于保养,正逢春日时节变换,一时偶感风寒罢了,只消老实调养几日,便不打紧了。” 她还要笑着摇头,做个苦脸。 “那老太婆,当真将本王念得耳朵根都起茧子了。” 萧玉书定定地望着她,不说话。 “太师这样瞧本王做什么?” “无事。” “好险,本王还当是郎中医术不精,其实本王已经命不久矣了。” “殿下何必触自己霉头。” 对面颔了颔首。 “那殿下好生保重,慢些行走,老臣还有政事未毕,先行一步了。” 姜长宁亦同她见了礼。 一直目送那个瘦条条的身影,消失在宫道的尽头,转过弯瞧不见了,才蓦地按着胸口,方才辛苦忍住的咳声,霎时间全爆发出来。 直咳得佝偻下背去,用力倒了好几口气,才勉强平定。 掩嘴的帕子上,已隐约见了血丝。 “殿下,”越冬不由担忧,“要不然,您留在此处别再走动了,事急从权,并非不能通融,奴婢去叫人……” 她只摆了摆手。 “无妨,我自己有数。” 说罢,兀自平息了片刻,待缓和过来了,仍旧自己慢慢地向外走,半分规矩不肯错。 一路走到宫门外,才乘上马车,打道回府。 好大一番折腾,已是正午。 此时的京城大街上,热闹得很,人流涌动,马车行得也慢。正好,于她休养生息,倒是合宜。 姜长宁倚靠在车厢壁上,合着眼,只听得外面的喧闹声,清晰地传进来。 叫卖声、说笑声,推车的小商贩吆喝让路声,不绝于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