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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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    姜长宁端详着这忽然又谨记起自己身份的人。一死板起来,便显得不可爱了。    明明方才瞧见糖葫芦时,连眼底都是亮的。    她沉默了片刻,轻声问:“是不喜欢,还是不敢喜欢?”    “属下……”    “影卫的规矩,是太大了些,但本王不是个守规矩的人,也不讲这一套。”    她懒洋洋地,将手里糖葫芦转了转,竹签险些在他鼻尖上画了个圈。    “少想些有的没的,吃不吃?”    这人没话了,微红着脸,小心翼翼地,又就着她的手咬下来一颗。    他像是为自己这般僭越失礼的举动,感到很羞耻,包扎着布帛的手,还想悄悄攥被角。嚼得很慢,很仔细。    半晌,忽地冒出一句:“要是我爹爹也吃过,就好了。”    “什么?”    “小时候不懂事,见别人手里举着,便也问我爹爹要。爹爹说,家中太紧了,待他多替人洗些衣服,过年的时候,就给我买。我说那我不要了,等我长大些,挣钱给爹爹买。”    他目光平视着前方,微微笑了一下,声音轻轻的。    “没等过年,爹爹就死了。”    “……”    姜长宁一时无言。    她知道的,为防心怀牵挂,不能一心执行任务,能被选来做影卫的孩子,全都是父母双亡,无依无靠的。    但此刻听闻,心里还是唐突不好受。    反倒是他先回过了神,抢先道歉:“对不起,属下不该同主上说这些晦气事的。”    她多看了他几眼。    “你进王府的时候多大?”    “五岁。”    “你……叫什么名字?”    从昨日至今,她从未问过他的名字。    她将他从地牢里抱出来,替他治伤,嘱他安心休养,甚至有心给他带糖葫芦。但她从未想过问一声他的名字。一次也没有。    这人倒是毫不介意的,只恭顺地答。    “十一。”    她怔了怔,还观察了他神情,才确定这真的是一个名字。    一时心情复杂。    他像是看出了她所想,主动解释:“影卫没有大名,都以数字排序,一听称呼,就知道入府早晚。”    说着还想安慰她:“挺好的,很方便。”    姜长宁听不下去了。    这不是一个正经名字,叫着也不像话。    或许在这个世界,在自幼孤苦的他看来,并不算什么大事,但是在她来自的地方,这是对人的一种物化。    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。    “你入王府前,本家姓什么?”她问。    不料这人摇了摇头:“属下不记得了。”    也是,才五岁的孩子,跟着寡父讨生活,原本也足够辛苦了,可能日常只以小名相称,很多事都已经失散了。    她沉吟了片刻:“姓姜,如何?”    他本就是她的人。随她姓,再自然不过。    不料他却面露忐忑,严词拒绝:“主上,不行的。”    “为什么?”    “姜姓从女,乃是皇姓,尊贵无匹。属下身份低贱,万万不敢沾染,若是传了出去,让外人知道了,恐怕要给主上惹麻烦。”    他恳切道:“主上待我好,我明白的,但求主上不要赐姓。”    姜长宁撇了撇嘴。    麻烦得很。    “破烂规矩一箩筐,”她小声嘀咕,“那姓江吧,同音,不同字,总没有人再管了吧?”    身旁的人抿抿嘴:“这倒是可以的。”    她懒散坐在床边,往庭中眺望。    王府的园子造得好,春柳春花,如烟似霞。她看了一会儿,忽地轻轻笑出声来:“江小柳儿。”    那人愣愣的:“什么?”    “没什么,今日朝堂上,仓促替你改的名字。”    她看着这犹自懵懂的人,回想起她与烟罗胆大包天,联手撒的大谎,自己也觉得好笑,忍俊不禁。    但转眼又摇摇头:“不行,太小家子气了,不配你。”    身旁人全然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。    她兀自仰着头,望着房梁上日光投落的影子想。    想起昨日里,在薛府的地牢初见他。    那么清瘦的一个少年,伏在地上,满身是血,乍一看,她还以为是死了。被打成那副模样,也咬牙不肯供出一句来。甚至到了,决然将手伸进火盆,毁去指纹的地步。    在她面前乖得稍嫌过分。    她不在的时候,骨头却那样硬。    与此间寻常男子的贤淑体贴、温柔小意不同,他的底色是清冷的,总让人联想到夜色里一个单薄身影,肩上洒落如水月光。    “就叫江寒衣,好不好?”    与他原本的代号,字音上还算有些联系。    她无端地觉得很配他。    “江寒衣……”他低声重复了一遍,抬头望她。    眼睛里亮亮的。唇边扬起一个笑,与他惯有的那种局促又谦卑的笑容,格外不同些,显得很动容,甚至有些明媚。    “多谢主上赐名,属下很喜欢。”    虽然他先前说过,对影卫而言,但凡她赐给的,都是好的。    但是姜长宁总觉得,他是真的喜欢。    屋外春风正好,从花窗里漏进来那么一星半点,也令人觉得暖意拂面,整个人懒洋洋的,很安定。    两人之间有一会儿没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