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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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眼帘微动,失散的思绪凝结,一贯予人亲和明媚,难显深肃的眼眸,在这一瞬揉碎了往日的缥缈之影,染上化不开的涩然。 “没有,我自己在书塾的窗外偷学的。” 她的一切,再与他无关。 老先生听后愈发夸赞,对她道只要他一把老骨头还在,日后想学读书识字只管来找他。 他不肯收束脩,兰芙便执意送了一筐自己做的软糯弹牙的糕点与他。 回家途中,忽感头晕目眩,脚步虚浮,她撑着墙壁忍了许久吐意才缓缓好转。 对面正是一家医馆,她的确是有一段时日身子不适了,常常食欲不振,身上懒散,脸上的肉也消下去不少。 可这些日子忙得晕头转向,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理会身上这些小毛病,以为就是受了风寒,加之初来异乡水土不服才会如此。 今日正好得空,又恰巧撞来了医馆外,她便想着身上总不好也不是办法,还是得找大夫看看,再开几副汤药喝。 晌午时分,医馆清净,无需等候。 留着长须的大夫替她号了一脉,稀松平常道:“娘子这是有喜了,快三个月了。” 兰芙脑中一片空白,只见大夫嘴唇微张,耳中却寂静无声,愕然许久,才站起身轻扯嘴角,反复询问:“我真的是、我真的是有喜了?” 得到大夫肯定的答复,她失力跌回凳上,摸着自己的确不比从前平坦,已微微凸隆的小腹,想到她确实是许久都没来月信了。 她的眼底泛起一层朦雾,面容复杂得如打翻了油盐酱醋,这些东西通通堆积在心底,蒙了她的神色。 这个孩子定是他的。 三个月,她倒推时间,他几乎日夜缠着她胡闹,一刻也没得消停,她也算不清是哪次了。 可她都已认定与他再无瓜葛,这个孩子为何偏偏来了。 她要留下与他之间的唯一的羁绊吗? 一切似乎有些虚幻不真切,她喉中喑哑失声,竟说不出一个字来。 面对这个孩子,她既新奇又惧怕,她还喜欢兔儿灯,还爱吃糕点糖丸,想买漂亮的衣裳和好看的妆粉胭脂,分明几个月前,她自己都还需要家人的庇护,而不久的如今,她居然要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了。 她如今颠沛流离,没有一方长久安然的居所,连自己的生计都算不得安稳,她能生下一个孩子,平安养育这个孩子长大吗? 她抚摸小腹的掌心微微颤抖,沉吟呢喃,终十分艰难地问出一句:“大夫,您能给我开一副药吗?” 老郎中行医数十年,见过妇人有孕但因种种原由不想留下孩子的比比皆是,若是体格健硕,身子稳妥的妇人意愿强硬,他自当尊病患之意,给她们开药落胎。 他再次为身前这位身形瘦弱的娘子号了一脉,沉沉摇头:“娘子身子虚弱,万万服不得这药,我不会给娘子开药方。医者仁心,我也顺带提醒娘子一句,切莫擅自服药,恐会一尸两命啊。” 兰芙呆滞静坐,眼睑低垂,光影打在那双瞳孔中,转而被深邃淹没。 郎中叹息劝慰:“唉,既是有缘,娘子又何必如此啊。” 有缘二字震碎了兰芙眼底的屏障,亮眸中又开始缓缓流淌细碎的光影。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,此时已明月高悬,夜色浓沉。 酒肆客人多,姜憬常常忙到深夜才回来。 她独自用了晚膳,今日竟出奇地胃口大好,多吃了半碗饭。净了手脸,她点了盏灯,将冰冷的双足抵进厚重的被褥间, 融融暖意瞬间包裹而来。 她侧躺在榻上,眼角不自觉地滑出温热的泪,滴滴落在枕巾上,结成一片水渍。 她隔衣轻摸小腹,带着几分逗乐,轻声地问:“你想与我有缘啊?” 她孤苦伶仃,或许这个孩子正想来陪她。 这是她的血脉,与旁人无关,等孩子长大,会与她成为最亲的人。 既是缘分,她便也开始期盼。 困意纷扰,她闭上眼,暖意围绕四肢百骸。 吹了灯,今夜安享美梦。 第038章 难入眠 依稀是麦子黄时, 秋声荡漾,青山重峦叠嶂,白墙黑瓦的房屋成排成行, 村口樟树下牛车轱辘不知疲倦地吱呀作响。 他为何又回到了那里, 回到了那方静谧贫瘠的黄土山村。 “表哥, 河里有大鲤鱼, 我们拿上捞网去抓!” 光影打在青衣少女飘扬的衣裙上, 她眉眼带笑,面颊被太阳晒得绯红, 那道飞扬明媚的身影深深嵌在他眼中, 好似别离许久, 又一次相逢。 他听得痴怔,她居然还叫他表哥…… 一瞬间, 深沉暗夜吞噬灿阳,简朴素淡的瓦房间充斥着缱绻烛光。房门紧闭,两道身影抵死缠绵,一具温软火热的身子被他紧笼在怀中亲吻,从上到下, 细密热切。 女子无力的手环着他的腰, 剪水双瞳泪光涟涟,歪着脑袋娇嗔:“说好了只是亲一下。” 熟悉的馨香如同长了手般从四面八方勾住他, 他黑眸暗沉无边,哑道:“怎么可能只亲一下。” 说罢, 宽大的手掌捧过她的脸,企图狠狠厮磨那微开的水润红唇。 阒然间, 清幽气息紊乱飘散,怀中的人也不见踪影, 他甚至连她的衣袖都抓不住,只能失神地望着空落落的双手,没有她,什么也没有。 他睁开双眼,外头月照中天,清冷光辉透过窗棂打在乌黑平滑的地板上,宽敞寂寥的厢房空无一人,锦帘上的珠玉晃出嘈杂交错的声响,金丝炉中不知名的熏香烟雾缭绕,气味刺鼻难耐。 他靠在榻上,伸手将身上那件月白色竹纹软缎衫扯得紧了些,身上这件秋衣还是在杜陵时,她偏要拉着他去成衣铺子里挑衣裳,替他买下了这身。 下人备了狐裘冬衣,他不肯穿,将这件单薄的秋衣裹在身上硬捱过了两场大雪。 今夜头疾复发,胀痛不已,他的思绪还在方才那个梦里来回辗转,难以抽身。 一个月了,他回京已有一个月了。 兰芙,不如高门闺秀知书达理、循规蹈矩,也不如绝代佳人长相倾城、花容月貌,一个穷乡僻壤里的无知愚妇,走了便走了,为何总无端入他的梦。 他想驱散也驱散不了。 香炉中浓沉的熏香仍在蔓延,他眉心狠一抽动,朝外唤道:“来人。” 府上一名男仆闻声进来:“主子有何吩咐?” “炉中点的什么香?撤了。” 男仆战战兢兢应答:“回主子,是安神香,奴才这便撤了。” 祁明昀揉着生痛的额穴,眼袋起了一层淡薄鸦青。 帘子上的珠玉叩得他心神不宁,他逡巡四周,房中的摆设矜贵繁琐,杂乱无章,令他极为不习惯,随即冷冷抬手一指:“将那帘子拆了,换上寻常蓝纹布帘便可,博古架抬走,换一张杉木柜子进来,还有那方软榻即刻搬出去,换成桐木方桌与两只竹凳。” 他脱口而出,竟与他们每每缠绵的房中摆设如出一辙。 府邸初开,这男仆名为庄羽,是总管新买来府上伺候的,因主子吩咐不让手脚愚笨的婢女进房中,他便破天荒地被选入近身伺候。 谁不知墨玄司臭名昭著,墨玄司统领祁明昀心狠手辣,喜怒无常,开府这么些日子,从没有下人能猜透他的心。 那日,一位胆大的婢女进去为他更衣,只因碰到了他身上那件素旧的秋衣,当即便被拖出去乱棍打死。 要说主子的性格真是古怪,譬如堂堂重臣,这数九寒天竟宁肯穿裹一件秋衣也不肯换上厚锦大氅,夜半三更竟吩咐要整换房中摆设,舍了满屋子珠光宝气,全换成穷酸朴素的柜椅桌凳。 主子虽怪,他一个做奴才的也等闲不敢妄加揣测,连忙应声吩咐下去。 后半夜府上灯火通明,人来人往,步履散乱,直至天明时分,才按照吩咐将房中摆设换置齐全。 祁明昀望着眼前还算熟悉的屋子,终于躺下浅眠了片刻。 大清早,宫中传来消息,皇帝驾崩,吴王代为理政,悲痛欲绝,突发急症,随帝而去。 祁明昀在那件软缎衫外添了件墨色狐裘大氅,策马入宫。 皇帝的死倒不令人骇然,自吴王率兵入京,便以皇帝患病为由代理朝政,如今时机已成,新主自当取代昏聩久主。吴王年轻气盛,好色淫逸,身边的宠妃乃墨玄司暗探,他岿然不知,老皇帝一死,他的死期后脚便将至。 吴王死讯突然,消息还未传出前,归顺他麾下的主将皆被暗杀,其余人群龙无首,见吴王大势已去,只好归顺新主。 南齐的新主,一个庶妃所出的五岁小儿。 皇帝驾崩,国丧钟鸣,各方虎视眈眈。 朱红的宫墙映着一道修长挺逸的身影,祁明昀眉眼冷肃,衣摆带起凛冽风霜,一步一步登上玉阶,放眼眺望宫墙,殿宇深宫气势恢宏。 这个地方,那扇深重的天子殿门,他从前卑躬屈膝,如同狗一般匍匐在地上爬进来。 如今,他终于可以将这通天之阶踩在脚下,仰看这世间连天风雪。 宫人垂首打开殿门,夹杂着雪粒的寒风灌入大殿,吹得明帘摇曳,扑灭了一排火烛。 御案底下,躲着一个满脸泪痕的五岁孩童,这便是如今唯一的皇室血脉,来日的南齐天子,李璘。 深沉的脚步声逼近,御案下的孩童看清来人满身凶煞戾气,幼弱的躯体猛然震颤,乌黑明澈的双眼慌张攒动。 “乱臣贼子,你要做什么?” 祁明昀身影幽暗沉凛,昏暗的光影杂乱点洒在他本就深利的眼底,眸中愈发泛起冷光。 他用指尖掸落毛领上沾染的雪粒,踱动几步,继而定身,冷眼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子畏缩怯懦地往御案里缩藏。 “臣能做什么?”他嗤笑挑眉,“自然是恭迎殿下,做南齐未来的天子。” 李璘清稚的话音激起怒色,“你这个奸贼,是你杀了父皇,是你杀了我皇兄,是你杀了吴王叔!” 祁明昀微蹲下身,轻而易举地将他拖出来,摔在冰冷的墙边,目光摄人,尾音杀意弥漫:“谁教你说这些话的?” 一个囚在深宫的五岁孩童,若是未得人教,又怎会说出这番话。 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挑唆。 清亮的话音带着微颤:“没人教我,你本就是乱臣贼子!” “行。”祁明昀冷笑,“殿下不说,臣也没法子,不过臣有的是法子让殿下听话。” 深殿寂静翻涌,有宫人送来一碗汤药。 “听闻先帝驾崩,殿下悲伤过度,缠绵病榻数日,还不肯喝药?”他修长的手指捏起碗边,手中一碗褐色汤药如刀刃刺目。 “殿下乃南齐未来君主,自当保重尊体,才坐得稳这江山。”他端着药碗,面色疏离冰冷,嘴角那抹嗤笑被薄凉淹没,步步逼近趴坐在地的弱小身躯,“臣亲自服侍您喝药。” “我不喝,你想毒死我!”李璘踢落了一只鞋,踉跄起身欲夺门出殿。 祁明昀将他拽回,面目森冷,阴鸷之色令人毛骨悚然,恨意带起怒火在心头熊熊燃烧:“是有毒,但毒不死人,你看,臣不也好好地站在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