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2章
就算失败,也掀不起什么波澜。 何况,大抵是诚心被龙神所窥见,这次幻境长久持续未散。 长孙昭以孙萤的身份入梦,操纵幻境,主持庙会,一朵朵花灯从水面飘过,往昔随水流去。 她要做的事情也很多—— 包括让蛐蛐吵着吵着别打起来。 让白条别被水鸟叼走。 喂饱喵喵叫的狸奴,别叫这些祖宗一个不开心,今日把说书的蝉大爷吃了去,明日私闯民宅,制造一场“灭门惨案。” …… 忽有一日,空空如也的神庙里,多了一尊龙神的塑像。 龙神游来了蜃梦中,答应与她的交易。 至此皆大欢喜,龙王沉入千年旧梦,长孙昭将龙气引渡至衰颓龙脉,为摇摇欲坠的王朝再续最后一口气。 直到她被急召入京。 …… 河上雾气更浓,细细雨丝洒在面上,打湿来人鬓发。 古碑村的雾里隐约露出几道人影。 老人坐在村口,轻摇蒲扇,闲话家常。 分明叫人把村民牵走,为何又出现了村人? 白雾如纱,时聚时散,雾里老者动作僵硬,大半蒲扇后,露出张腐烂的面孔。 他们僵硬地看过来,随着动作,脖子上被一丝皮勾着的脑袋猛地垂落,歪在胸口,浑浊的眼珠子被膨胀的尸气挤出眼眶,像极死鱼翻起的眼。 河水中一具又一具浮尸相撞,与梦中云螭无异。 浮尸底下探出一条粉红的、长满吸盘的触手。触手一卷,尸体便被它裹住,拉入漆黑深水。 蜃妖死而复生,蜃气铺展,十里长河化作无边深海,挤满无数海妖。 留在此间守云螭的三千守兵,全作海妖口中食。 至于蜃妖为何会复生,逢雪瞧村头老人的模样,心头有了计较。 催动蜃气时,恐牵涉到无辜百姓,长孙昭命人将村民带至其他地方。 奈何这些人已是耄耋老者,留在此地,信奉落叶归根,自然不肯轻易离开。 素来高高在上的禁军,懒得和一帮白头的平头百姓多牵扯,见他们顽固不化,不肯变通,便一刀送他们上黄泉。 他们将尸体随意丢在河边,用草抹了抹刀上的血,高高兴兴回去复命领赏。 谁也不会在乎几个白头发的老人。 这些老人无亲无故,就算死了,也不会有人来寻麻烦,更不会到长公主殿下面前告状。 “他们早活够年头,老而不死是为妖,再活下去,就浪费我大殷粮食了。啐!” 禁军将领一脚把软趴趴的尸体踢入河中。 尸体无声地沉入水里,一线殷红在河面漫开。 十几个老人的血,对于杀人如麻的禁军们,自是无足轻重。这些百姓本就是地上的草芥,田里的麦子,仍由他们踩踏收割。 然而,蜃妖本就在人临死前的妄念中生出。 这些微不足道的草芥,却让海上妖魔死而复生。 蜃妖悄悄潜伏在云螭,等长孙昭因令离开,它才冒出头来,悄无声息地铺开雾气,把三千禁军吞入腹中。 等长孙昭回到云螭,一切已经失控,云螭藏在浓雾里,一只只体型庞硕的海妖在其中若隐若现。 …… 蜃妖身形飘渺,腹中却有乾坤大,能藏得下数以万计的海妖。 海上妖怪若离开蜃气,顺水而流,转瞬能吃光千里之地。纵使它们在陆地活不了多久,对于全州百姓,也将是场灭顶之灾。 长孙昭拉满长弓,一箭追着一箭,如电疾出。 每有一箭破开云雾,浓雾里便传来声妖怪的惨叫。 蜃妖狡猾,化作飘渺无形的雾气,真身可能藏于任何地方。它并不直接出现,只放出腹中藏的妖怪。 弓箭有尽时,蜃雾中又钻出许多海妖。 妖怪无穷无尽,穷凶极恶。 蜃气排山倒海扑来,逢雪与长孙昭并肩而立,妖怪随潮水奔来,将两人身影淹没。 一道金光贯穿天地。 背负镇魔碑的石龟从河底升起。 为了镇住失控的云螭,长孙昭召来昔日祖师爷留下的镇魔碑。 见镇魔碑浮出水面,逢雪心中松了口气,不知不觉,掌心已经黏腻。 镇魔碑应是师姐留下的后手。谁也不知道蜃妖的肚子里到底藏着多少妖魔,干脆将它与整座云螭,一同用降魔碑镇压。 风云变色,蜃气滚动。 雾气中流淌出千万张面孔。 整座云螭城被镇魔碑的金光笼罩,长孙昭盘坐古碑之上,手捏法诀。 金光似碗,倒扣住云螭,碗里蜃气滚动,宝光闪烁。 是蜃妖不甘地做最后一搏。 它先是本能变幻出如玉美人,朱楼凤阙,金银珠宝。 古碑上的人头也未抬。 逢雪心中好笑,忽然明白,为何二师姐能抓住蜃妖了—— 蜃妖无外乎变幻幻象,迷惑人心,可偏偏她这位师姐,生来尊贵,应有尽有。 连天的珊瑚树不能让她驻足,宝气冲天的东珠也无法使她多看一眼。 听说长公主生来天降祥瑞,先帝大为欢喜,将她视若珍宝。 天底下什么样的珍宝她没见过,什么样的幻象能迷惑得了她? 风云变幻,蜃气剧烈滚动,云雾之中,忽然响起个模糊的声音。 那人身影藏在白茫茫雾里,只露出双十方鞋,软布鞋被血浸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