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旧痕)为何几年前的约定,至今仍将我折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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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时候,女孩会觉得自己沉入水底。人声明明就在耳畔,却像隔着厚厚的水层,遥远而模糊。 比如实验课,五位组员,每次去拿报告的组员都只拿四份,留她独自去取最后一份,女孩感觉组员的声音变成了浮在头顶的气泡,飘忽不定。 再比如她在教室找座位,刚坐下,旁边的人便抱着书赶紧离开,她会感觉四周像退潮般空荡,连翻页的沙沙声也被水淹没。 女孩给妈妈打过电话,她想说,她想回家,可是话到嘴边都会咽回去,因为听筒里妈妈的嗓音疲惫而沉重,现在到了学生要期末考试的时间,妈妈作为语文老师,肯定非常辛苦吧。 女孩也给曾允行打过电话,她也想说她想回家,可是话到嘴边还是会咽回去,她能感觉到曾允行对她的期待,他教学了她五年,分文不收,还常常留她吃饭,像细细雕磨一件玉石一般,她不忍心告诉这位工匠,玉石被放到展台上后并不快乐。 为了逃离寂静的水,她常常走到离宿舍、教室很远的地方,有时她会安慰自己,学校很大,少年班只是小小的一部分。 在那一年十一月份的中午,她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,忽然听见一声细细的猫叫,嘶哑、悠长、可怜。 循声而去,是一条潮湿阴暗的窄巷,窄巷里只有一个垃圾桶,角落里,一只橘色的小猫瑟缩成团,身子很瘦,脸很尖,绒毛稀疏,鼻子下面还有一坨黑斑。 “你饿了吗?” 寒风中,女孩放轻脚步,蹲身靠近。 小猫却哧溜钻进垃圾桶后,探头惊恐地打量着她。 “别那么快靠近它呀,它胆子很小的。” 身后忽然传来清亮的少女声。 女孩回头,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闯进视线。 “是你!”对方先怔了怔,随即眼睛笑出两弯月牙,“又见面啦!” 是邹小鱼,那个第一天帮她拿行李的人。 女孩愣在原地,对这份久别重逢感到意外。 邹小鱼身旁还有两个女生,其中一个个子高些留着马尾辫的女生问:“她是谁?” “就是……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,特别可爱的女孩子!”邹小鱼说。 “哦,是那个可爱的小神童啊。”那个高个子的女生微笑着对女孩说:“你好,我叫谢笃。” “你好。”女孩像她打招呼。 谢笃又指着邹小鱼身边另一个皮肤苍白的瘦小女生说:“她叫陈婉,我们都是邹小鱼的朋友。” 陈婉没有微笑,面色冷淡:“人家是燕城大学少年班的天之骄子,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。” “陈婉!不要这么说话。”邹小鱼责怪道。 女孩不知所措,她没听懂,什么叫“我们这种人?” 谢笃上前一步,大大方方地说:“我们在食堂工作,我在后厨工作,闲暇时间呢喜欢看书,邹小鱼和陈婉负责打扫卫生。” “这样啊。”女孩说。 “看吧,她看不起我们。”陈婉发现女孩的话很少,觉得女孩一定是一句话都不想和她们多说。 邹小鱼上前一步:“哎呀,她就是比较内向,她很好的,她还送过我一个小礼物呢,非常漂亮,我一直好好留着,而且,长得也超级可爱,不是吗?” 女孩脸红了。 谢笃问:“你也喜欢猫吗?” 女孩点头。 邹小鱼说:“那只小猫,没有人照顾,我们每天都会来给她喂食。”说完,她拿出一小袋猫粮,对着垃圾桶后唤道:“小橘,小橘。” 那只刚刚躲到垃圾桶后的小猫从垃圾桶后颤巍巍地走出来,女孩这才注意到,这只小猫走路时,有一条腿蜷缩着,只能用三条腿一步一步地勉强跳动。 “它是残疾吗?”女孩问。 谢笃蹲下身来,抚摸了抚摸正在急不可耐地吞食猫粮的小猫:“是啊,不过我拍过它的照片,上网问了一下,它的瘸腿是能治好的,只是手术费挺贵的,要整整八千块钱呢。” 女孩问:“学校的流浪猫救助协会管吗?” “协会很好,但是没法顾及所有的猫,这里也没几个人来,只有我们注意到了它,我问过他们,他们的资金没那么宽裕,这只小猫需要用的钱太多了,而且即使治好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,所以优先级不高。” 即使是阳光,也没法照到每个角落。 女孩没有说话,她很想帮帮这只小猫,可是她没有多少钱。 谢笃继续说:“我们在给她筹钱,发过众筹,但是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,没什么转发渠道,也没什么人浏览。” “是啊,没几个人愿意搭理食堂妹。”陈婉忽然又开口了。 小猫还在狼吞虎咽,它背上的毛发稀疏得甚至能看到肉色的皮肤,女孩更难过,她轻轻地问:“它会死吗?” 陈婉说:“它路都没法正常走,恐怕活不长。” 邹小鱼立刻斩钉截铁地反驳道:“不会。我们会救它的。只是差一点钱。” “我们的工资太低了,这里的物价贵得要命,也就够基本生活。”陈婉提醒邹小鱼。 “我们可以想办法,除了工资,还能赚点别的钱。” “赚钱哪有那么容易。”陈婉又开始打击她。 “陈婉!”谢笃瞪了陈婉一眼。 “我可以帮你们。”女孩突然开口了。 “真的?” “嗯。” “我会很多东西,不会的,我也可以学。”女孩的眼睛亮起来。 “真不愧是小神童呢。”谢笃笑道。 邹小鱼也兴奋起来:“对呀,她做的手工艺品,可好看啦,比礼品店里卖的还要漂亮,我不是给你们看过吗?” 谢笃说:“你教我们吧,我们也可以学。” 陈婉也没有反对。 “好。”女孩说。 女孩最拿手的是钩毛线玩偶。她索性把每个款式的图解都画下来,标好针法、换线位置,再用午休和晚上的一些碎片时间,手把手教她们。 大家凑钱买了钩针和各色毛线。谢笃上手最快,一天就能学会钩一种新玩偶,邹小鱼不算灵巧,却肯下功夫,两三天也能稳稳学会一种,陈婉起初只是凑热闹,后来也来了兴趣,她抽屉里躺着一排她做的迷你小熊。 有时,她们钩累了,会一起坐到学校图书馆前的草坪上聊天。 有一次,聊到彼此的家庭时,女孩说:“我没有爸爸。” 邹小鱼说:“我也没有。” 女孩问:“你也是用科技手段生出来的吗?” 邹小鱼说:“不,我爸爸妈妈都是beta,他们没有永久标记这回事儿,在我三岁那年,我爸爸离开了,再也没回家过。” 女孩为邹小鱼感到难过。 “我家里的日子其实还勉勉强强,我和我妈妈都挺节俭的,没到揭不开锅的程度。但我真的不会念书,还不如早点出来赚钱,给我妈妈多买点东西。” 邹小鱼说完,叹了口气:“谢笃会念书,可是她没机会念下去。” 谢笃说,她是从西部的一个小山沟里来的,她很喜欢看书,但是有天她家里出了些意外,急着用钱,她家里人希望她先出来工作几年,缓解一下家里的压力。她曾经的梦想是考上一所好大学,所以来学校食堂工作,感觉这里是离知识最近的地方,虽然知识的门并没有主动朝她敞开。 陈婉则对她的家庭描述得很简短,她说,她也是家里太穷了,而且也不喜欢上学,总之,做一个工人就是她的宿命。 女孩知道了,原来她们都过得不容易,说不定她还是最轻松的那个,所以她开始起早贪黑地钩小玩偶,堆了满满一大箱。 一到周末,四个人就背着鼓鼓囊囊的帆布袋,到在燕城的大街小巷里摆摊。 一开始,她们守在校门口,女孩偶尔撞上同班同学,对方远远投来一记轻蔑的白眼,谢笃说:“我们别在学校旁边摆摊,学生穷,咱们去景点,那儿人多,游客还有钱。” 最先,她们把小玩偶定价五块钱一个,后来算了算,燕城的咖啡都三十块一杯,二十块好像也不过分,于是价格翻到二十一个。 她们被城管追过,也被景区保安吼过。每一次,四个人只是弯腰把散落的玩偶小心捡回袋子,然后悄悄退到下一条街口,继续把摊子摆起来。 在元旦后的十几天,加上谢笃陈婉邹小鱼三人各自三分之一的工资,八千块钱终于凑齐了。 那天四个人在手术室外,像等待她们的家人一样,等待着医生宣布那只小猫的结果。 小猫的手术很成功,再在医院修养一段时间,就可以走路了。 四个人欢呼起来。 那是她们最开心的一天,也是女孩有关燕城大学的所有记忆中,最快乐的一段。 小猫仍留在医院静养。傍晚,四个人踩着一地碎金般的夕阳往回走,笑声像风铃一路叮叮当当,连平日最不爱笑的陈婉都扬起了嘴角。 邹小鱼突然提议:“要不我们出去玩吧,还剩一点钱。” 陈婉问:“出去玩?要花多少钱?” 邹小鱼说:“不用多少钱的,我们辛苦了这么久,就疯狂一天,可以吗?劳逸结合嘛。” “玩什么?去旅游景点玩吗?”女孩问。 女孩从来没有进过旅游景点里面,在没有开始摆摊之前,她周末总是一个人缩在学校图书馆里,在摆摊之后,保安和围墙把她和里面游客的欢笑隔开。 谢笃说:“旅游景点这个时间,应该都要闭门了。我知道一个地方。” 她们钻进一条背街,推开一家游戏厅的铁门,租了三个小时。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,只有一张旧沙发,一台旧电脑,和四只掉漆的手柄,但却是她们的小天地。 她们没选对战,现实里争斗已够多,无需再增添疲惫了。她们点开一款休闲剧情游戏,时间只够玩个序章。 “原来游戏这么好玩。”女孩轻声感叹。她没怎么玩过游戏,原来世上真的有种方法,可以钻进书中的奇幻世界。 女孩心里忽然亮起一盏小小的的灯:也许有一天,自己也能做出一款游戏,把此刻的快乐和感动递给下一个人。 在屏幕暗下的间歇,邹小鱼忽然凑近女孩,像她耳语道:“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 “什么秘密?”女孩小声问她。 “虽然我身份证上的年龄是十八岁,但实际上我只有十六岁。” 女孩说:“这样啊。我不会告诉别人的。” “和你只差三岁哦。”邹小鱼忽然补充了一句。 女孩看着邹小鱼,邹小鱼忽然别过脸去,轻柔地欢笑道:“继续玩吧,我们的小神童,我们的天之骄子。” 那天晚上,她们依然一起坐在图书馆的草坪上。 天空出现了久违的星光,像沙尘一样撒在夜帷之上。 谢笃忽然问女孩:“你有没有梦想?” 女孩说:“做个和今天玩的游戏一样好玩的游戏?” “好远的梦想。”谢笃感叹。 “小风以后一定能做到的。”邹小鱼说。 “那近处的呢?”谢笃问。 女孩想了想,说:“给猫猫找个家?” 四人都沉默了,她们还没想好怎么安顿猫猫,她们四个人都是住的多人间集体宿舍,而且两两不在一个宿舍里,而且,即使室友同意,按照规定,宿舍也是不能养猫的,违反规定的话,对于女孩来说是接受处分,对于邹小鱼她们三个是要被罚款。 陈婉说:“发个帖子,找人领养?” 邹小鱼声音发颤,快哭了:“它是我们四个人的猫猫。” 是啊,谁都会有这种想法,明明她们为猫猫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,却没法成为猫猫的家人。 谢笃说:“还让猫猫留在那里吧,我们给猫猫做个猫窝,可以过冬,它应该不会乱跑。” 四个人一起望着遥不可及的星海。 邹小鱼叹息:“唉,要是能赚好多钱就好了,可以出门住大房子,可以养猫。” 谢笃说:“做游戏,能赚好多好多钱吧。” “也许吧。”女孩也不知道。 邹小鱼说:“你是我们中最有希望的,你将来赚了好多好多钱,一定要记得把猫猫接回家呀。” “好。” 这是女孩和她们的约定,这是她和猫猫的约定。 她不知道,猫猫会不会十年如一日地留在那个小巷子旁搭起的猫窝里,至少,在她离开燕城大学时,猫猫和猫窝都还在那里。但也许她离开一个月后就不在了,或者,两个月,三个月,它终究是一只流浪猫。 但是她一直记得那件事,如果有一天她有能力了,她一定要来接猫猫回家,这个约定让她在无数的夜晚辗转反侧。 一年多后,当她再次踏进燕城大学,垃圾桶旁连猫窝的碎片都不剩,就像她自己一样,作为多余的垃圾被清扫掉了。 可是这并不荒诞,她再次回来时已经是接一年多后,时光冲走一切才符合逻辑,反倒是她想要去寻找很久之前的猫咪才可笑。 她也至今都不知道她和邹小鱼谢笃陈婉三个是不是朋友,至少在当时的她心里是的,可是现在应该不是了,甚至那三个人最后成了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,而且,还是她一手造成的。和以前的所有遭遇一样,是她的错。 她没把有关这的一切说出去,假如真的找到猫猫,也许她会在霎时间生出勇气,为了履行约定,把这段约定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,甚至向那个她不敢向其展露自我的恋人坦白一切,约定会给她愧疚之外的理由。可惜,故事停在“假如”,什么都没发生。 她也不会请求现在的两位家长帮她寻找,因为她暂且不想被翻开,那些渗着血丝的、与那片浓重的自我厌恶扎根在一起的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