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节
果不其然,外头便有管家在嚷嚷,说是来了官兵,范玉林顾不上与程亦安理论,急得往外奔, “疯了,你疯了!” 程亦安却知道,他这一去,该是回不来了,她累了,也困了,只想好好睡一程... 也不知过了多久,大约是听说范玉林被衙门带走了,那外室急火攻心,顾不上坐月子,闯进了程亦安的屋里,挺着胸脯大喇喇杵在她跟前,对着程亦安破口大骂, “你不过一个不下蛋的母鸡,逞什么能?” “程家倒了,你也没了靠山....” “你把范郎告倒,对你有什么好处?哟,你不会还惦记着陆栩生吧?” 她极尽所能挖苦程亦安, “我忘了告诉你,那陆栩生呀,在边关立了大功,荣升大都督了,是咱们大晋最年轻的国公爷呢,我的国公夫人,怎么样,后悔吗?” 字字如刀听得人怄火,侍婢忍无可忍,卷起袖子冲着那外室扑去, “我跟你拼了!” 二人双双往后跌去,扭打成一团。 那外室尚在坐月子,哪里是侍婢的对手,很快蓬头垢面吃了苦头,饶是如此,嘴里却不饶人, “哎呦,瞧我这张嘴,错了称呼了,好端端的国公夫人被人抢了去,你呀没有这个命!” 没有这个命? 不,她不该是这个命。 她是程家四房的嫡长女,是祖母悉心教养的高门闺秀,要貌有貌,要才有才,她本该嫁个门当户对的郎君,琴瑟和鸣,安稳无忧.... 这一生怎会落到这个田地? 这一生..不该是这个活法。 ....... 恍恍惚惚有鞭炮声响,似紧箍咒圈在程亦安脑门,程亦安头疼极了,明明已然清醒,仿若溺水之人迟迟睁不开眼,直到有人轻轻扯了扯她衣襟,低声唤道, “夫人...” 夫人? 范玉林不是被人抓走了吗,怎么又回来了? 程亦安猛地睁开眼,只见一张模糊的脸悬在眼前,修长的胳膊伸过来似要搀她,程亦安不假思索抬掌, “啪!” 突如其来的巴掌抽在对方脸上,发出一声锐响。 黑暗中,四目相对。 那双眸子太过锐利,令程亦安生出几分久违的熟悉和忌惮,她顿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,环顾四周,拔步床帘帐倾垂,将外头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,唯有昏暗的红芒在晃动。 这是哪? 对面的男人被打后,面上有些挂不住,回身后退,鸳鸯红帐随着被撩开半幅,明烛映亮那张面孔,剑眉狭目,五官英挺,是一副极为冷峻的长相。 这是.....陆栩生? 程亦安脑门如遭石击, 莫非被那外室刺激得梦到了陆栩生? “你怎么在这?”隔着帘帐,程亦安直愣愣问道。 陆栩生听了这话,眉心一跳。 洞房花烛夜,程亦安却反问他为何在这,实在荒诞。 联系方才那含恨的一巴掌,陆栩生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, 难不成她也重生了? 陆栩生心顿时凉了半截。 第2章 你什么打算? 说到陆栩生前世,也够意难平。 与程亦安和离后,陆栩生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,续娶表妹为妻,本以为她们姑侄亲上加亲,后宅该是和睦融洽,怎知那表妹成婚后一改平日温柔小意,今个儿要争家业,与妯娌不合,婆媳生隙,明个儿又打翻了醋罐子,府上但凡多看他一眼的丫鬟均被她处置了,弄得府邸乌烟瘴气。 陆栩生常年征战在外,无暇他顾,后来太子造反,北齐趁虚南下,他奉旨出征,一路从宣府征战至肃州,好不容易将北齐铁骑赶出疆域,荣升大都督,一次巡防回城的路上,积劳成疾,旧伤复发,被贼子寻机陷害,以致英年早逝。 眼看位极人臣却一命呜呼,委实称得上悲屈,比起悲屈,陆栩生更遗憾,遗憾这一生不曾娶一位贤妻,他这一死,府上还不知乱成什么样,遗憾膝下没个一儿半女,创下偌大家业无人继承,陆栩生带着满腔不甘闭上了眼。 哪只半个时辰前,一睁眼,竟然发现自己重生回到洞房花烛夜。 再一细听,娶的正是程家四房的女郎,那一下,陆栩生竟长出一口气。 好歹是程亦安,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表妹。 一切还来得及。 陆栩生很快拾掇好心情,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,从歇息处回到洞房。 正院异常安静,程亦安的陪嫁丫鬟见他进屋,悄悄掩门而退,他从外间步至婚房,满室红芒摇曳,竟令他滋生几分近乡情怯... 沉默少许,理了理衣冠,信步往拔步床前来,帘帐四垂,瞧不见人影,但陆栩生知道程亦安就在账内歇着。 回想程亦安此人,性情温婉,不作不闹,勤俭持家,温良谦恭,实乃贤妻典范,前世发生那桩事后,他若不放她走,兴许又是另一番结局。 老天爷既给了他机会,这一世,他定要好好跟程亦安过日子。 负手片刻,陆栩生往前一掀帘帐,只见那新娘子睡得昏天暗地,陆栩生一瞅时辰,决意唤她醒来沐浴更衣,怎知手伸过去,便结结实实受了她一巴掌。 陆栩生那一下被打蒙了。 前世的洞房花烛夜是怎么来着。 程亦安娇羞柔顺,年轻夫妻一夜颠龙倒凤..... 陆栩生闷出一口气,退了出来,再到听她没头没脑问一句“你怎么在这”,陆栩生便知道完了,程亦安必定也与他一道重生。 方才还庆幸老天爷给了他弥补遗憾的机会,转背一盆冷水泼在他面门。 有了前世分道扬镳的经历,这日子还怎么处? 陆栩生在帘外足足愣了半晌,方没好气回道, “今夜你我成婚,我不在这,当在何处?” 扔下这话,陆栩生抬步迈出拔步床,来到长案后喝闷酒。 程亦安愣住。 你我新婚? 再瞧帐外模模糊糊的红烛,程亦安脑海闪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。 她狠狠掐了一把手背,刺疼刺疼的。 是个大活人。 不会吧,她这是回到洞房花烛夜? 怎么可能? 即便一切过于匪夷所思,程亦安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。 缓缓从床榻挪出,再次打量四周,南 炕上的琉璃窗贴着两对红艳艳的囍字,脚踏帘帐帷纱均用的大红鸳鸯纱帘,地砖铺着龙凤呈祥的红毯,八开苏绣百鸟朝凤屏风下安置着一张罗汉床,上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生红枣果子锦盒,象征多子多福。 果真是前世陆家的婚房。 再看博古架下的男人,一身绯红喜袍,胸前绣着二品狮子补子,腰系犀皮革带,宽肩窄腰,身材精壮匀称,不是陆栩生又是谁? 好不真实。 程亦安捂了捂依然火辣辣的掌心,再次深吸一口气。 且不说这是做梦还是真重生了,先将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。 短暂的时间内,程亦安迅速做出决断。 陆栩生此人虽冷情冷性,不晓得疼人,却胜在权势显赫,人品贵重,且无不良嗜好,有了前世的教训,这辈子她哪里还会贪图虚无缥缈的情爱。 比起下嫁范家一心操持家业,还不如稳稳当当做个国公夫人,荣华富贵有了,吃喝享乐不在话下,丈夫常年征战在外,也不用伺候,管他陆栩生心里有没有她,悠悠闲闲过日子才是正经。 这辈子,她要做个没心没肺的国公夫人。 打定主意,程亦安决意为方才的失手跟他赔个不是。 将将行至长案另一侧,陆栩生忽然抬起眼。 视线相接。 程亦安心蓦地咯噔一下。 他眼神深邃,复杂。 没有半分怒火。 不对,换做前世陆栩生那个臭脾气,被她无缘无故打了一巴掌,这会子脸色不知该多阴沉。 他怎么还能这般好端端看着她呢。 这就怪了。 程亦安赔罪的话到了嘴边吞了回去,决定按兵不动,先观察观察。 她坐了下来。 刚要开口,陆栩生推了一杯茶至她跟前, “你也回来了?” 程亦安瞬间石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