污书屋 - 历史小说 - 荣婚(重生)在线阅读 - 第86节

第86节

    他急着辩解,这要是让程亦乔误以为是他所为,那比被崔函比下去还糟糕。

    程亦乔裹着披风,手中捏着暖炉,静静瞥着他,“是不是你,与我何干?”

    两个丫鬟四个婆子护在左右,均虎视眈眈盯着魏舒亭。

    魏舒亭被她堵得哑了口,

    局面至此,算是老天帮他,再矜持怕是错了机会。

    于是他后退两步,弯下腰郑重朝程亦乔一拜,

    “程二姑娘,三年前燕山行宫那场马球赛,姑娘夺魁,魏某望姑娘宛如望日月之辉,魏某不才,暗生仰慕之心,想聘姑娘为妇,往后敬重之,珍视之,爱护之,请姑娘给魏某一个机会。”

    魏舒亭说这话时,额尖的汗已层层往下冒。

    他曾在无数个暗夜于脑海里预演过这番话,盼着有朝一日能说出口,而今日终于说出了口,他深深吸着气。

    程亦乔微微一愣。

    魏舒亭此人,她接触过几回,还算略有了解,平日是个沉默寡言之人,在少爷圈子里不算出挑,也不爱出风头,本分稳重,但他今日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还是令她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他坦诚。

    她也不必藏着掖着。

    “魏舒亭我实话告诉你,因为姚玉妆,我不愿与你们魏家搭界。”

    魏舒亭苦笑,“姚家是姚家,我魏家是魏家,虽是姻亲,却也是两个门楣,京城官宦,随便拧出来几户都能窜出一些关联来,你不能因为这个,一棍子打死我。”

    魏舒亭很委屈。

    程亦乔轻轻嗤了一声,“我瞧你时不时跟在姚玉妆身边,你们表兄妹之间似乎极有交情嘛。”

    这话越发叫魏舒亭懊恼,他窘迫地望着程亦乔,

    “程姑娘,在下若说,不过是借着表妹的东风,想见上你一面,你信吗?”

    程亦乔时常跟石飞燕打马球,而石飞燕每每有事就唤姚玉妆,姚玉妆又爱唤魏舒亭....

    程亦乔忽然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这般直白,令她一时接不上话。

    沉默片刻,她面无表情道,

    “那又怎样,你想娶我,我就得嫁吗?行了,魏公子,我要去寻我妹妹,你让开别挡了我的去路。”

    程亦乔平日气势就足得很,一脸懒洋洋的骄矜劲,她这一开口带着冷色,魏舒亭压根不敢迟疑,下意识就听命,二话不说退至路边,目送她远去。

    程亦乔这厢赶到停车坪,却被程亦安留下的人告知,她不大舒服已提前回府,让程亦乔不必挂念。

    “她走多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有一会儿了...”

    总不好追过去,况且府上老祖宗还在等她今日马球赛的结果,程亦乔只得回府,登车前唤上自己一个婆子,“你去陆府跑一趟,问问姑奶奶病情,可严重了?什么症候,明白吗?”

    那婆子立即领命而去。

    程亦安没有回陆府,她在一处转角的巷道里被范玉林拦住了去路。

    方才她把范玉林打了一顿后,径直就扔下了,回了停车坪准备离开,孰知那范玉林竟还跟到这。

    范玉林由两名小厮架着,拦在马车前,气喘吁吁问她,

    “安安,你为何要对崔函动手?他欺负过你?还是你不愿意看着他娶你二姐,故意使坏?”

    程亦安当然知道他目的何在,掀开车帘看着那鼻青脸肿的男人,好笑道,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想借此威胁我,以为我怕你宣之于众,然后被迫跟你周旋?”

    “我告诉你,姑奶奶我压根就不在乎,就算那崔函知道了,他又能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你滚开!”

    那裘青见状脸色已十分阴沉,“范公子,我数三下你再拦着不动,我从你身上轧过去。”

    范玉林见识了裘青的本事,不敢拿命赌,瘸着腿往一边挪,等着程亦安的车帘从他面前经过时,他忽然开口,

    “那崔函如谢庭兰玉,你是不是看上了他,因爱生恨,故意毁他前程。”

    程亦安觉着范玉林脑子大概是抽了,不做理会。

    等到马车行远,范玉林脸上情绪尽收,往巷子后方的墙垛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墙垛不远处的马车里坐着崔函。

    崔函当然恼羞成怒,从被抬上马车那刻开始,他心底的戾气遮掩不住,悉数蓬勃在脸上,狰狞尽显。

    这背后之人极为歹毒,这是不仅要坏他姻缘,更是要毁他前程。

    他这一回京,皇帝原打算在六部给他授职,依着他这些年在外任的政绩,必定是上三部礼部户部吏部里头挑,他已相中吏部考功司郎中,待任了这职,他便与程亦彦平起平坐了。

    而今日出了这档子事,为了官署区的名声,皇帝恐要给他换个地儿外任,让他避一避风头。

    而这些还在其次。

    更要命的是程家将彻底将他拒之门外。

    他如何完成母亲使命。

    可恶,可恨,可恼。

    找到幕后凶手,他非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不可。

    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孟如川,孟总督行伍出身,以军功一步步爬至高位,娶了益州高门贵女方洗褪了那一身兵痞之气,估摸着他骨子里劣根性没变,今日为了儿子,便肆意捉弄他。

    不过想一想也不对。

    孟总督是边关大将,崔家有不少人在朝中任职,孟总督不至于冒着得罪崔家的风险做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。

    他这么做是让自己出局了,难道那程家就一定会看上他儿子?

    崔函觉得孟总督不至于这么蠢。

    魏舒亭家风清正,城南候也是豁达之人,不可能行此歹毒之计。

    那么是谁呢?

    不知怎么脑海划过程亦安那张脸。

    那冰姿雪魄般的少女对他带着莫名的敌意。

    他立即着人去方才弹丸方向追查。

    结果他的人就看到范玉林扶着墙佝偻着身从里头出来,崔家的侍卫不敢轻举妄动,追着范玉林到此处,听到了方才那一番话。

    侍卫跪在崔函脚跟前,将方才所查禀报他知,

    “果真是程家三姑娘无疑。”

    崔函脸色千奇百怪,“我与她无冤无仇,她何故害我?我娶程亦乔,也不碍着她什么事,她至于对我含恨在心吗?”

    不对,他忽然想起他娘那点子隐秘的心思。

    打小被压着向程明昱学习,他错了哪儿,母亲还能拿鞭子抽他,这般痴迷,她的心思,做儿子的哪能没猜出来。

    难不成程亦安打哪晓得了此事?

    也不对,她若知晓,不该直接告诉程明昱吗?

    一旦她告诉了程明昱,他今日甚至连来马球场的机会都没有。

    崔家那间暗室知之者甚少,况且京城少爷被家中长辈鞭策向程公学习者比比皆是,他不认为程亦安知道了这茬。

    他找不到程亦安残害他的动机。

    这时那侍卫战战兢兢给出了答案,

    “那程三姑娘....大约是爱而不得,想毁了您。”他把范玉林的原话告诉崔函。

    崔函显见地愣住了,嘴皮狠狠抽了抽。

    这话换做寻常,他也不会信。

    但经历了他母亲变态般的行径,他忽然觉得不排除这个可能。

    崔函眼底寒光绽绽,“查,我要程亦安所有的底细。”

    马球场离程家园近,不消片刻程亦乔已赶回府邸。

    事实上今日程家不少下人在马球场伺候,消息早就被人禀到老祖宗跟前。

    程亦乔回来时,老祖宗已经惋惜过了,问她事情经过,好奇是何人所为。

    “左不过是孟家和魏家。”

    老祖宗摇头道,“不然,那孟都督虽有些不羁,为人却豪爽,不会做此毁人前途的事,他不会因为一

    门婚事便与崔家交恶。”

    “魏家就更不可能了,城南候为人持重,在朝中名声极好,至于魏舒亭....若非与崔函有深仇大恨,不至于下此毒手,我猜想必是崔家的暗敌不愿看到他联姻于程家,借此毁他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管怎么说,崔函招来此恶,可见也不是无暇君子,丢开也罢。”想起程亦乔婚事如此艰难,老祖宗心疼不已,将她搂在怀里,

    “不急孩子,你瞧,这世间人心险恶,你的婚事反而更要慎重,你宽心,有祖母和你爹爹疼你呢。”

    程亦乔没把这当回事,比起这些,她更在意妹妹的身子,

    “她自从那日喝了药,三天两头着病,祖母还是遣婆子去陆家好好斥她几声,不许她再胡来,再请老太医去她府上瞧瞧,可别真落了病根。”

    祖孙两立即将马球赛一事丢开,张罗婆子家丁送太医去陆府的事了。

    程亦安的事并不难打听,下午申时初刻,崔家的侍卫便将程亦安的出身甚至与范玉林的过节均禀报给崔函了。

    崔函此刻没有回府,他不知回去等待他的是什么,他在南城一处私邸。

    尾椎和腰间的痛感楚楚袭来,他将那身白衫给扔了,胡乱裹了一件玄黑袍子,躺在软塌上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好像那层外壳被人敲碎了,他无需再遮掩,四仰八叉躺在那里,一双眸子如幽潭般注满了乖戾,

    “范玉林?”

    “是,”暗卫跪在他脚跟,看着褪去温润外皮的少主,低声回,

    “范玉林与程三姑娘青梅竹马,范家也曾去程家四房提过亲,不过被四房老太太给拒绝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