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棠春水(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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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璎几欲哕血,强撑道:“萤萤做了什么都没关系,只是这里不合适,和阿兄回家。” “您是女郎的兄长吗?” 荔胭小心翼翼开口:“女郎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,今日只是在这里看我跳舞,因为桐君出了事,小楼被看住了,女郎才暂且没有回去,您不要生气。” “跳舞?” 程璎一阵晕眩,“跳舞会穿成这种模样吗?我一进来,便闻到了腥涩的气味,你也是男子,你告诉我,那是什么……” “不是,不是的,女郎她并没有碰我,是我自己弄的……”荔胭心急,不知如何解释。 “没关系的,萤萤,阿兄不会管你做了什么,只是如今天色已晚,在这里多有不便,先和阿兄回家,日后再来,好吗?” “哦。” 漆萤终于松口,荔胭见状拉住她衣袖,泪光涟涟道:“女郎以后还会来吗……” “会。” 他哭得可怜,漆萤取下腰间缀着的荷包放在他手心,“收好,别哭了。” 程璎摇摇欲坠,“这是萤萤每日都带在身上的荷包,怎么能轻易送给旁人……” “不是送,只是放在这,我还会来取的。” 荔胭见少卿双目血红,连忙解释道:“小荔会替女郎好好收着,待日后物归原主的。” 漆萤走在前面,程璎跟着她下楼,对候在门外的司直官嘱咐道:“将要宵禁了,今日先回去吧。” “那长陵公府那里……” “金吾卫会去查。” 程璎把斗篷仔细穿在漆萤身上,带她上马,风雪深重,簌簌落在两人衣襟,程璎把手覆在她手背上,漆萤轻轻挣扎几下,未果。 “阿兄的病好了?” “萤萤还会关心阿兄的病吗?” 他轻喃的话散在风雪里,“阿兄,已经快要病死了……” “说什么胡话。” “是真的,阿兄得的是心病。” 漆萤不再说话。 程璎仿佛忘记了刚才在明月曲发生的事,轻柔哄道:“萤萤的手好冷,回到家里阿兄给萤萤煮些甜酒暖身好不好?” 他兀自道:“萤萤今日出来听了什么曲?最喜欢哪一首?阿兄也会抚琴,可以弹给萤萤听。” “萤萤?”他低头唤她。 漆萤随口道:“六幺。” “那待会阿兄弹给萤萤听,好吗?” “哦。” “他跳的是六幺吗?” “什么?” “没什么,阿兄胡说的,萤萤冷不冷?” “不冷。” “那个荷包旧了,萤萤不要再去拿了,阿兄给萤萤重新做一个好不好?在上面缀几颗萤萤喜欢的合浦明珠,萤萤带着会好看的。” “荷包里有重要的东西。” “是什么?明日阿兄替萤萤去取。” “不用了,我自己会去。” “萤萤还是想去见他是不是?” “阿兄连这个也要管么?” “是阿兄多嘴了,萤萤,别怨阿兄。” 到了安定公府外,程璎接她下马,拍去斗篷上的杂雪,低声道:“萤萤乖,是不是被雪迷了眼睛,阿兄给你擦擦。” 他离得近,仿佛耳语一般。 有阍侍来牵马,漆萤把人推出一尺之外,“有人来了,离这么近做什么?” 她接过阍侍递过来的竹伞,走在前面,回到复香苑,浸了一身冷意,程璎站在门外,也不管身上落雪,漆萤怕他冻傻了,劝道:“夜已深,阿兄快些回去吧。” 程璎走后,漆萤去了祠堂,她的魂魄还是不太舒服,怕是要再借一回香火。 待深夜风雪既止,才回到房间。 推开门,浓烈的酒气袭面而来,点了灯,见程璎呆呆坐在镜前,点唇描眉,额心有金箔花钿,作女子装扮。 漆萤走过去,他身上的酒气仿佛浸在酒罐之中。 “阿兄要做什么?” 程璎僵硬地转过身,似哭非哭道:“萤萤喜欢他,是不是?” “谁?” “那个舞伎。” “不喜欢。” “你骗我!若不喜欢,你护着他做什么?” “没有,不管桐君是自戕或他杀,都与小荔无关,他白日一直和我待在一起。” “萤萤和他做什么了?” “什么都没有。” “怎么会没有?我进去的时候,屏风后面的地板上,分明有一些未擦干净的水迹,萤萤,你告诉我,那是什么?” “我没有看到阿兄说的水迹。” 程璎艰难道:“是你的,还是,他的?” “是他的吧,所以他才会去里面清洗,萤萤,不要欺骗阿兄,他……进去了吗?还是只是在外面?” “我没有碰过他。” “萤萤很喜欢他吗?” 漆萤觉得和醉鬼说不清,无奈道:“这干阿兄何事?” “萤萤不能喜欢别人。” “这与阿兄无关。” “怎么会无关呢?” 醉酒的郎君踉踉跄跄走来,捧着她的脸颊,悲恸道:“萤萤你不能这样,你占了阿兄的身子,又将我弃之敝履。” “你这个负心的女郎,你怎么、怎么能喜欢别人!” “所以我不能喜欢别人,应该喜欢阿兄吗?” “不,不是的!” 他思绪混沌不清,却记得不能罔顾人伦,可是现在说不能又能如何呢?他已然对妹妹做下不堪饶恕的错事,现在又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…… “嗯,我不会喜欢阿兄,也不会喜欢任何人,阿兄听明白了,就回去吧。” “你不喜欢阿兄……” 他又哭。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,偏偏又做出一副被丢弃、辜负的凄惨神态。 “之前是我不清醒,迫使阿兄违背心意,不过都过去了,日后阿兄不必再为此事耿耿于怀。” “怎么会过去?怎么会过去呢?” “那你想如何?” 她神色澹冷似月,平静道:“如若阿兄实在不堪忍受,我可以离开这里。” “你想离开?” “你怎么能离开!”程璎哭喊,“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萤萤,怎么能离开阿兄?你不准走,不能离开阿兄身边!” 他陷入情绪的怪圈,旧事重提道:“你想去找那个舞伎是不是?你想与那个舞伎在一起,萤萤,你骗我,你一定是喜欢他的……” “没有。” 程璎已经听不进她说的话了,潸然道:“萤萤,阿兄没有被强迫,也没有不堪忍受,可我是兄长……不、我感觉我不再像一个兄长,萤萤也不像妹妹了,怎么会,怎么会变成这样……” “阿兄回去吧。” “回去?” “阿兄不能回去,萤萤你要去找那舞伎,是不是?” 他埋首在女郎颈间,几欲肝肠寸断,好久才哑然道:“阿兄也可以的,阿兄也可以侍奉萤萤,不能离开我,不能找别人……” “不要这样对我,不要欺负我……萤萤,求求你……” “阿兄还清醒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