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节
“无能鼠辈。” 程雪意完全无视身上的落叶划伤,高手就是这样,飞花摘叶皆可伤人,但她不会认输求饶。 “脸都不敢露一个,是因为自知丑恶无脸见人?” “这辈子做过不少亏心事吧?眼下又是一件?” 程雪意飞身而起,努力躲避不断袭来的竹叶,可竹叶密密麻麻好像雨滴,她根本躲不开多少,很快就遍体鳞伤。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屈服的念头。 拼个神魂动荡也要化剑在手。 程雪意努力扬起头,哪怕修为上处于劣势,精神上也毫不相让。 “你修为高我许多,却只敢躲在背后动手,说一句废物不算辱没你。” 程雪意多想把压抑多年的恨一股脑抛出来,可她知道不能说太多,太多就是自讨苦吃了。 一切点到为止,余下满腹不平,只能咬牙为阿娘也为自己说一句:“缩头乌龟!” “没皮没脸臭王八!” 虽然不能撕破脸,但这话说出来也是真的很爽。 竹叶划破了她的脸,程雪意非但不生气,还高兴地笑了出来。 太爽了。 场外看着这一幕的沈南音和玉不染都沉默了。 师尊没回清虚阁,其他地方也不见痕迹,那就只能是还在这里。 甚至就在登天门之中。 程雪意所处环境与其他弟子完全不同,显然是被师尊拉到了某处。 师尊不现身,约莫是想先试试她,可听听这死丫头都说了些什么话。 什么藏头露尾,缩头乌龟,臭王八…… 天道在上,不知者无罪,她肯定不是故意骂师尊 的! 玉不染有些着急地靠近沈南音:“大师兄,你想想办法,你不是一向最有办法吗?你快叫她闭嘴。” 沈南音忽然说:“你与她之间有一种联系方式。” 在无欲天宫碰面的时候,玉不染提到铃音,沈南音一直记在心里。 他和程雪意尚未交换传音令牌,但师弟和她却有独特的联系方式。 “我早试过了,但是不行,登天门隔绝一切外界联系,她留给我的铃铛也联系不上。” 她留了铃铛给他。 沈南音半晌才道:“她不曾给我这样的联络法器,我更没有办法提醒她。” “那你进去提醒啊!”玉不染攒缀道,“师尊就在里面,你不能和她联系就去找师尊,再拿清虚阁议事去打断师尊的行动,程师妹快坚持不住了!” 沈南音慢慢望向玉不染,静静地看着他。 玉不染很快沉默下来,脸上焦急消散不少,取而代之的是被看穿的冷漠和不屑。 他想让沈南音冲破规则,去暴露一些不寻常的情绪,违背他的行事准绳,引起师尊注意。 但这些事他作为比选负责人,真那么着急的话,亲自去做比沈南音更方便。 他没动,是权衡之后觉得不划算。 沈南音淡淡地收回目光,眨眼之间消失在原地。 玉不染怔愣片刻,意识到他真的又进了通天门。 ……他要照他说得做吗? 目光划过程雪意满身满脸的划伤,虽然那些伤口只是皮肉伤,但含着冰心剑诀的冷寒剑意杀气凛然,程雪意一个筑基弟子,如何承受得了? 玉不染看看周围,这处天池除了他和沈南音谁也看不见,都被屏蔽了。 苏长老心急如焚,几次想尝试窥视都失败了。 玉不染知道自己应该留在这里,顾全大局。可沈南音不走,他尚且还站得住,他明明知道他的用意,却还是进去了,玉不染便也待不住了。 他身影一转,也进了登天门。 竹林之中,程雪意已经从被动挨打转为稍能还手了。 她摸清楚了竹叶落下的规律,也估算到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挺不住,所以在努力想办法。 忍着断骨的疼痛灵敏躲开数次竹叶刮伤,她目光转到这片竹林,想到试剑石上的剑痕,思索着既然躲不开这密密麻麻的叶子,不如试着去毁掉来源。 没了竹叶和竹子,你还能用什么呢? 臭王八。 程雪意目光灼灼地汇聚灵力,任凭竹叶来势越发凶猛也不再抵挡。 她双手掌心现出灵光,一点点结成短剑形状,凝聚双剑剑意,侧身躲开几乎割喉的竹叶,掠入竹林之中,顶着入骨的剧痛用双剑将竹林全部扫平。 “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。” 程雪意嘶哑地说完,在竹林尽数倒塌,再无竹叶可飞旋的时候,看见了林子后面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。 双手紧握的短剑仍在,可当她真的确确实实看到那个人的脸之后,手中剑颤颤巍巍地消失了。 程雪意不想跪,可肩膀很重,脖子似有千钧压下来。 她咬破了嘴唇,血流出来,哪怕单膝跪地,依然不肯低下头来。 脊背被越压越低,她的头却始终昂扬,紧盯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。 “见到本座,为何不跪。” 陌生却极有清威的音色,是她入门五年,连面都没资格见一次的那个人。 他终于出现了。 静慈法宗。 陆炳灵。 你终于出现了。 程雪意知道自己在对方自报身份之后,理应低下头来,惶恐跪拜,不胜欢喜。 可她做不到。 理智很清楚怎么做最有益,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,她还是无法逼迫自己向这个人屈服。 这个导致了她全家悲剧的罪魁祸首,凭什么他可以受人尊敬养尊处优走到今日? 程雪意全身都在疼,头疼脸疼身上疼,骨头和五脏六腑都疼。 可疼痛也无法唤回她的理智,她紧盯着静慈法宗的脸,看那白发白须之下依然年轻俊美的容颜,想到阿娘提到这个人时复杂的神色,想到她死之前那滴眼泪。 颈椎快要断裂,程雪意一向很能忍疼也有些撑不住。 她吐出一口血,喘息起来。 肩上传来一片暖意,熟悉的灵力从肩头传入整个身体,痛感瞬间消散不少,程雪意微微一顿,偏头去看,看到沈南音的侧脸。 他没看她,也没看静慈法宗,他低着头,人单膝跪在她身边,按着她的肩膀一边帮她疗伤,一边为她解释。 “这是静慈法宗。”他温声说道,“不是敌人,程师妹,别怕。” 程雪意是真的把静慈法宗当成了敌人。 这真的是她的敌人和对手。 可在她的假身份上,这是不合理的。 沈南音的声音温柔和缓,宛转动听,如夜莺出谷,唤回了程雪意那连剧痛都无法唤回的理智。 她一直不肯屈服的另一侧膝盖,终于要缓缓弯曲下来,沈南音却在这个时候将她扶起来。 “不可。你腿骨断了,别动。” 沈南音示意她站起来,程雪意晃晃然地站了起来,看他低头着她那一侧的膝盖,一点点帮她接骨。 错位的膝骨被修复,程雪意疼得闷哼一声,沈南音轻揉她的小腿,缓解她的痉挛和疼痛。 “好些吗?” 沈南音一向是个很好的人。 是个温和仁善的大师兄。 他对所有晚辈弟子都好,见后辈处境艰难,浑身是伤,会照顾疗伤在情理之中。 可静慈法宗也不是蠢货,他看得出来他对程雪意,绝不似对其他后辈那样。 “这竟然是法宗?” 程雪意理智回归,演技也回来了。 扫去那满眼恨意,她茫然无措道:“大、大师兄,我,我以为,以为是有魔族潜入了弟子比选,矫饰伪装,想要诓我做些什么,我——” 她语无伦次的样子太真实了,配上那浑身的划伤,满脸的血痕,简直可怜到了极点。 沈南音知道自己此刻该保持镇定和克制,但她哽咽的声音和无助的眼神都让他没办法。 他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。 他不能怀疑这个人,也无法不心疼她。 “没事。”他低声安抚,手不受控制地来到她脸上,为她抚平脸上的伤痕。 这已经是他在师尊面前能做的极限了。 他始终记得程雪意不希望暴露两人的关系。 “你从前没见过师尊,拜在外门,师尊的画像也没机会拜见,会不认识很正常。” 这说法一点问题都没有,外门小弟子哪来的资格拜法宗画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