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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唐华彩 第264节

    “记得,郎君,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今日报仇,你可想去看看?”

    青岚愣了一下,须臾却是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是小女子,哪就喜欢看报仇,我也没有很恨他啊。”青岚抬头看着自己布置的装饰,小声道:“就是在缸里,我们才有这场姻……姻缘嘛……”

    薛白不知这丫头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。

    她不去,他却肯定要去的。

    倒不是小心眼,而是他亲手除掉李静忠,对于知情人而言是一种威慑。

    这种威慑将会比官职更能体现他的权力……

    少阳院。

    张汀的生活每日都差不多,午后坐在窗边,抱着猫,听着奴婢们禀报长安城的大小消息。

    “已问了李先生,殿下似乎没有听二娘的建议。”

    “果然。”

    张汀微微蹙眉,因李亨本答应过推出李静忠结案了事,但眼看李静忠还在如常做事,她心里已起了疑惑。

    何况王忠嗣见过李亨之后,不欢而散的场面她也留意到了。

    日一问李泌,果然如此。

    张汀放下猫又去找了李亨。

    “殿下如何这般不听劝?”

    “汀娘你被利用了。”

    李亨道:“听了他们的,杨党不会依诺保义兄一镇兵权。而太子只要有声望,自有大将投顺。”

    他似乎病体已愈,起身,亲自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,翻开,柔声道:“我来教汀娘看吧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名单。”

    李亨道:“我经营朔方已久,军中又岂只有义兄一个助力?此番或许会损失惨重不假,但多亏了圣人重用王,我这个储君依旧是人心所向。”

    张汀这才明白过来,问道:“殿下有后手,未必需要王忠嗣。”

    “你我夫妻知晓即可。”

    正此时,前院又传来了喧器声,这已是近日来第三次了,前两日都是王忠嗣闯进来,却不知今次是谁?

    “殿下,王将军又来了!”

    “义兄?”李亨非常了解王忠嗣的性情,不由极为惊讶,“义兄还能有何事相见?速让他来见我。”

    李亨轻轻拍了拍张汀的背,又安抚了几句,以免她对东宫的未来失去信心。

    “殿下,王将军是……是领着龙武军士卒来的,称是来办案,已将李公押到前院了。”

    不可能。

    李亨不信,当即大步往外赶去,竟真见到王忠嗣在指挥龙武军搜查李静忠住处。

    “义兄这是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殿下,我奉旨查案,还请殿下见谅。”

    “够了。”李亨一把拉过王忠嗣,低声道:“一切到此为止了,义兄刚攻破石堡城立下大功,即使不当四镇节度使,也能升迁为高官重臣,何必逼我到如此地步?”

    话音方落,他余光中似乎看到了一道人影……竟是薛白。

    薛白就站在元载身旁,今日是作为人证来的,恰见到李亨目光转来,彬彬有礼地点头示意。

    李亨被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,有瞬间的惊慌。

    他忘了与王忠嗣说话,向前走了几步,听到薛白与元载正在说话。

    “太子别院我是第三次来,初次来时便是李静忠招待的我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落在旁人耳朵里无妨,在李亨听来却如晴天霹雳,他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,让自己知道一切都是梦。

    薛白劝动了王忠嗣,要王忠嗣亲手到太子别院里来拿李静忠?唯身在梦中才可能有这般情境。

    “将军,起火了!”

    “李静忠烧毁证据!”

    “发现李静忠的踪迹了!”

    随着这几声大喊,一桩一桩事情开始应接不暇。

    王忠嗣不像是来查案的,反倒像是来打仗的,龙武军士卒迅速扑灭了李静忠屋中燃起的火,往后院捉拿李静忠。

    “快去,别让人犯逃了!”

    李亨见状大怒,喝道:“这里还是一国储君居所,尔等敢公然栽赃……”

    下一刻,王忠嗣拉过他,再次道:“我欲镇河东,保的是大唐社稷,你信我。”

    李亨根本顾不得听这些,唯恐被龙武军构陷,继续上前喝止。

    张汀慌忙跟着李亨,不多时,听到了侧院传来的尖叫声。

    赶上前一看,竟见一队龙武军正在围逼着李静忠,将其人逼进墙角。

    其中已有人张弓搭箭,近距离听着那弓弦被扯动的声音,看着那箭镞闪闪发光显得十分骇人。

    让人诧异的是,李静忠手里竟拿着一把单刀。

    谁也不知那刀是何处来的,太子别院根本没有这东西。

    李静忠自己都不知为何有一把刀放在角落,被逼急了的他只好一把操起,妄图喝退那些士卒。

    他已极为恐惧,大喊道:“别过来!不是我,你们诬陷我!”

    “还敢抗拒?说,你是否在皇甫惟明死后,暗中蓄养陇右老卒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没有!”

    “放下刀!”

    李静忠其实早就想丢掉手中的单刀了,但因太过恐惧又不能失去这个倚仗,只好哭道:“真的不是我,我只是一个服侍人的奴婢……”

    忽然,他一抬头,恰见到了薛白,不由瞳孔一震,如见了鬼。

    “你!”

    他回想起那个午后,穿过长廊,小跑到那少年与婢女面前,赔笑着请他们进到大缸里,交待那些陇右老卒将人处理干净。

    当时,他根本没有想过,对方会把他逼到这个地步。

    也许薛白已经被坑杀在地下了,是鬼出来复仇的,只有鬼能有这种能耐。

    “你与裴冕可曾暗中联络?!”

    “死在长安城郊的回纥可是你派遣的?!”

    一个个问题压过来,李静忠终于发现自己是辩解不了了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!”

    他大喊着,忽然向薛白冲了过去。

    若他一定会死,又不能连累殿下,那就在死之前,为殿下杀了薛白这个恶鬼吧。

    李静忠已经被吓疯了,反而更狂,脸上浮起狞笑,挥刀,向薛白劈去。

    “噗。”

    王忠嗣两步赶上,随手抢过士卒手中的刀,挥刀一斩,一连串的动作竟比李静忠一劈还要快。

    李静忠的刀还在空中,王忠嗣的刀已砍下了他的脑袋。

    是斩首,在太子别院斩首了太子的心腹宦官。

    张汀瞪大了眼。

    她想要闭眼,却没来得及,眼睁睁地看着李静忠的脑袋掉落在地,脖子上喷出血来,然后才是身子晃动,往地上栽去。

    这一幕太过可怖,吓得她呼吸都要停了。

    前方,有人回过身往这边看了过来,是薛白。

    张汀目光转到薛白的脸上,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……东宫曾活埋他,他要报复。

    她忽然觉得他比李静忠的尸体还可怕,腿脚一软,几乎摔倒,连忙伸手一扶,正好扶在了李亨身上,夫妇二人竟是同时踉跄了一步。

    “丈人还是心软了。”

    元载凑到薛白耳边,低声道:“若能指罪太子,方好保他一镇节度使。”

    “心软就心软吧。”薛白应道。

    以李静忠结案,与以李亨结案,差别也不是很大。反正李隆基暂时都懒得废太子,找个理由打压东宫罢了。

    他目光看去,只见地上一颗头颅滚了两圈,停了下来,李静忠的那张脸还显得狰狞。

    从一场坑杀开始,彼此的恩怨终于是有了了断。

    太子别院发生的一切,很快有消息送到了右相府。

    “王忠嗣斩了李静忠?”李林甫叹道:“这一刀看似无情,实则有情啊。”

    “无情或有情只怕不重要了,经其一事,太子势必对王忠嗣心怀怨恨。”

    “倒是如了杨党的愿,真让他们拉拢了王忠嗣。”

    “有何用呢?王忠嗣虽如此表明心迹,却也有可能是故意作戏,圣人依旧会夺他四镇之权。倒是多了个废太子的理由,于右相乃是大好的消息!”

    “废得了吗?”

    李林甫捻须沉吟。

    此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机会将大罪定在太子头上。这似乎是离废太子最近的一次,

    若是连这次也废不掉,往后也不必再办什么大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