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唐华彩 第324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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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是往书房外看了一眼,薛白关了门,方才问道:“出了何事?” “薛郎。 刘景先是起身打了招呼,道:“不是我想煞风景,但昨夜确是出了命案,薛灵死了。 杜有邻微微叹息,也不知是舒了一口气,还是感到棘手。 但刘景话还没说完,沉吟着,又道:“根据我们得到的证据来看,凶手只怕是……薛崭。” 最后那个语气为难的停顿出现时,薛白便已有所预感,问道:“薛崭人呢?” “在县牢。”刘景道:“弑父罪大恶极,便是薛郎今日之声望,也一定救不了他。” “证据确凿?” 我不会乱说。”刘景看向杜有邻,问道:“杜公,小人可以暂不声张,外面这场婚事…… 杜有邻都要把胡子揪光了,满脸都是愁色,看向薛白,叹道:“老夫这些儿女的婚事,真是,一言难尽啊,为之奈何啊?” 薛白道:“伯父请担待,暂瞒住此事,让这对新人先成婚,如何?” “那……好吧。 “我代薛家承伯父这份情谊。” 薛白这才起身,道:“还请刘先生带我往长安县牢走一趟,待我问过薛崭再谈,如何?” “好吧。”刘景欠了欠身,这点面子还是肯给的。 杜宅第四进院,一顶青庐立于庭院当中。 “运娘。” “对了,你怎么没戴我阿姐送你的金链子?” “我……” 薛三娘摸了摸脖子,低声道:“慌慌忙忙的,我没找到。” “没事,回头慢慢找。”杜五郎傻笑两声,拉了拉手里的红绸,问道:“我得去接待宾客了,你饿不饿啊?给你拿些吃的。 薛三娘犹豫了片刻,小声答道:“你上次给的肉脯很好吃。” “真有品味,那是我做的,等我拿给你。” 杜五郎出了青庐,赶到二院,从酒席上拿了两份肉脯,正好见薛白从书房出来。 “哎,你帮我招待一下宾客,运娘饿了,我给她送点吃的。” “我得离开一趟。”薛白道:“你莫管我,尽快拜堂成亲。” “官迷,这可是我的婚礼,你还要去公务?今日可有好多宾客都是冲你来的。” 薛白不答,伸手替杜五郎整理了一下吉服,转身走了。 第198章 亲家 长安县狱挖地数丈深,以大石为盖,被称为‘虎牢’。 薛白的老师虽曾是长安县尉,但他还是第一次来长安县狱。只见那大石缓缓被推开,露出一条向下走的阶梯,气势十分慑人。 连刘景见了都摇头不已,道:“昨日长安万人追捧你的邸报,今日便到这样的地牢里探人,何必呢?又不是亲兄弟,这种麻烦不沾为好。” “无妨,牢狱之灾我经历得多了。 “好吧,请。” 薛白走进昏暗的牢狱,沿着台阶一路向下,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,脚底下全是脏兮兮的泥水。 头上只有寥寥两个气窗,火把只能照到前方几步远,到了最后一间牢房,只见薛崭手脚都戴着镣铐,正蜷缩在地上。 “我坐过牢,京兆府、大理寺,倒还从未被这般铐起来过。” 刘景道:“薛郎见谅了,薛崭年岁虽小,却是凶悍异常,衙役捉拿他时,被他砍伤了两人,咬伤了一人。 听到牢外的动静,薛崭也惊醒过来。 “阿兄?” 铁链咣啷啷的声响中,他爬到牢门前来。 这少年还只有十三岁,去年个子还小小的,这一年多以来吃得多了,快,已快有杜五郎高了。 “杀!” 薛白蹲下身,拿火把一照,只见薛崭满身都是伤痕。 他也不问,向刘景道:“让我与他单独谈谈可否?” “薛郎请便。” “好了,你实话与我说。”薛白这才问道:“薛灵是你杀的吗?” “怎么回事?” “我……我杀了他……”薛崭犹在哭,却是强咽着泪,道:“但他死性不已该,。。。。该杀。” 薛崭呆愣了一下,低下头,好一会儿之后,抽泣着哭了出来,轻轻点了点头。 “具体怎么回事?” “昨日,他来见了阿娘,说他要改过自新,希望能待阿姐出嫁了,让阿娘带着我们回长寿坊,阿娘心软,我就与她吵了一架……我出来时,远远见到薛灵从阿姐的闺房出来,怀里鼓鼓囊囊的,我一看就知道他又偷东西,就追了出去。他没有回长寿坊,出了朱雀门,那时候暮鼓都已经快响完了,我,我还是跟了出去……” 显然,薛崭在离开朱雀门时已经慌了,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夜里到了城郊,慌是难免的。 薛白问道:“丰味楼派了一个伙计盯着薛灵,看到他了吗? “没看到。”薛崭摇头,“一直就没看到,不过他来的时候,身上像是摔了娘说,有人追他,被他甩掉了。” “谁追他? “不知,债主吧。” “继续说。” “我跟着他走了一柱香,进了个村院,有一群无赖在里面喝酒赌钱,与他相识。听他们说话,他打算卖了长寿坊的宅院去河东,但这次没在阿娘那找到宅契。得下次再诓阿娘出来,但他不好出面,要请人帮他先找好买主……” “只说了这些?有问薛灵之前去了哪里吗?” “我听到的只有这些。我正趴在那听,被发现了,后面有无赖们围上来,我没打过他们,被捆起来了。” 说到后来,薛崭的呼吸也渐渐重了。 “然后,我就被捉了,薛灵认出我,把我带到一间屋子里,说让我跟他走,带我过大富大贵的日子。等到夜里他睡熟了,我想拿回阿娘的钱财逃走,却惊动了他。他拿了匕首要制住我,我与他打斗,抢过匕首捅了他一下,当时打着雷,我看到他浑身都是血……我拿了他的包裹跑,但才走到后门,被那群无赖挡住,捆在了柴房,天亮之后,官府的人就来了。” 薛白问道:“你与官府也是这般说的?看到他浑身是血,你第一反应是拿着包裹跑? “不是,官府没问这些。” “薛灵当时死了吗?” “应该死了。” “你确定?” 薛崭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。 薛白又问了些细节,起身准备离开。 “阿兄。”薛崭唤了一声,低下头道:“我当时想过要救他的…… 他欲言又止,薛白等了良久,才听他继续说下去。 我想过救他,但想到他若能死了对大家都好……大不了我下十八层地狱…… 薛白回过头看去,隐隐的火光下,看到薛崭话到最后,眼神很狠。 这种狼不是对薛灵的,而是这个少年对自身非常狼,他分明知道弑父是多大的罪孽,甚至他认知中的罪孽比实际还要大得多,下十八层地狱割鼻挖心油锅煎炸,永世不得翻身。 昨夜大雨,惊雷轰然砸落,如同天罚,闪电照亮薛灵的满身血迹。薛崭转身而去的一刻,已做好了接受一切后果的准备。 “知道了。” 薛白没有多说什么,出了县狱。 长安县令贾季邻已经在牢狱外等候了,抚须道:“薛郎来了,清臣这一卸任,没想到你我这般相见。” “见过明府。”薛白执礼道:“敢问此案可是由新来的县尉负责?” “不错,辟郎何意? “此案犹有疑点,可否容我与县尉详禀?” 新任长安县尉名为王之咸,乃是大唐诗人王之涣的弟弟。 王之咸时年五十四岁,长须飘飘,风度文雅,但精力显然不如颜真卿,应对县尉任上的各种琐事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。 见到薛白,王县尉首先问的不是案情,而是邸报与秘书院之事。 薛白耐心与他寒暄了几句,方才问道:“仵作可验了薛灵的尸体,确定那匕首捅的一下是致命伤吗? “是啊。”王之咸虽是初次处置这等命案,却也是完全依着章程办的,道:“仵作已验过了,死者浑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,此案人证物证齐全,还请薛郎理解。” 能否容我再验一次尸?” 王之咸问道:“这是为何?” “我只是说几种可能。”薛白道:“或许有可能是那些无赖贪图薛灵的钱财,弄死了他,留薛崭抵罪? “唉。我知状元郎与薛崭交情深厚,可此案已经非常清晰了。” “是我冒昧了。”薛白似不经意地道:“对了,王公才学不凡,可愿往秘书省修书?我愿代为引见左相。 秘书省校书郎品级不高,也没有实权。但不巧,因长安城发生的几桩大事,秘书省最近恰好成了实权衙门。 王之咸闻言苦笑,捻须沉吟,道:“薛郎还是信不过老夫啊。罢了,想验便验一验了右肺。 薛白掀开麻布,仔细查看了薛灵的尸体,发现确实只有一处伤口。 伤口在右胸下方,该是由下往上斜斜插进胸口,但没切开看看,不确定是否伤到。 “看看凶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