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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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旁众人听她一番豪言壮语,却皆是神色微变,面面相觑,欲言又止,纷纷看向秦昭。 秦昭头一个跪倒在地,凄声道: “十一娘,我们都回不去了啊……” 院内一片死寂,所有人都死死低垂着头。 “为何回不去?” 沈今鸾面色紧绷,压迫的目光一个一个从人群的头顶看过去,最后落在最末那个立着不动的男人身上。 “承平五年,天子敕令。” 顾昔潮终是走上前来,沉着的脚步踩碎一地霜雪,冷酷得连心底的叹息都充耳不闻。 “定北侯沈楔无故弃地数百里,出逃关外,背主叛国,褫夺封号。忠武将军沈庭川开城投敌,以至云州陷落。沈氏乱臣贼子,所领北疆军乃叛国之师,人人得而诛之,以死谢罪,以儆效尤。” 他一字一句复述昔年圣谕,直言不讳地道: “娘娘,你和你的人无处可去。” “唯有,留在臣的身边。” 第50章 魂散(重写过了) 沈今鸾抬起眼, 痉挛一般地攥紧了手,攥得袖边卷草纹路扭曲疯长,狰狞痛楚。 “他所言, 可是千真万确?” 众人缄默,庭院内阒静,可以听到胸臆起伏的气促声,男人们默默垂泪。 十五年来, 在场所有北疆军残部即便身在敌营, 亦关心大魏之事, 未有一刻不想再归故土。 直至消息传来,罪名已定, 众人余生一念,唯有苟活而已。 今日,终于亲耳听闻这一道御旨敕令, 如同尘埃落定, 再无他想。甚至,连一丝愤意都无——都被长久的岁月消磨尽了,早已麻木不仁了。 沈今鸾笑了一声, 惶惶烛火下的面容添几分阴森。所有人不敢抬头。 “贺副尉。”她望向贺毅, 温声道, “你来说。” 贺三郎一愣, 不由自主地噗通一声跪下, 目有泪色,道: “北疆军早已被全天下人视作叛军,沈老将军和少将军也都被指为叛臣。我们北疆军, 确实已经回不了大魏了啊……” 起了风,烛影幢幢, 火光里的人影颤抖不已,像是随风在动。 “叛军?” 她的声音因恍惑有点发颤,冰冷得像是沉在水底。 “叛臣?” 萧索的春风里,沈今鸾沉寂十年的魂魄却在碎裂得惊天动地。 承平五年,正是她死的那一年。 无怪乎,她的二哥沈霆舟的魂魄十五年来在蓟县飘荡,冤魂不散,直到十年前她死后,突然怨气大增,再也无法转世,直至魂飞魄散。 无怪乎,贺芸娘一看到她,都忽略她的鬼魂之态,先要咒骂她以死谢罪。 无怪乎,她死后,不以皇后身份下葬,不得入皇陵,无人知晓,无人祭拜,死得悄无声息,如同一片枯叶坠入泥沟——除了那一个幽茫不知何处的人,连一丝香火都吃不到。 这一切,都是有缘由的。 所有的至亲至爱,都已面目全非。 此时此刻,昭告天下的敕令,令她的愤怒都出离的平静,所有生前死后的执念被践踏后,只剩下一丝疲倦。 蜡烛照不见的角落,她的魂魄沉沉,一身暴雨前沉郁的青灰色。想要嘶吼尖叫,胸口压抑难忍,最后竟是发出了一声低笑。 惘然,亦是枉然。 烛火浮动,烧过心头竟也没了初时的灼意。 那亲口说出她死后谶语的秉烛男人已行至她面前。绷紧的臂膀张开如弓弦,似乎准备随时扶住正在颓然瘫倒的她。 可沈今鸾到底自己立住了,以肘撑墙,勉强站稳。 秦昭贺毅二人目中痛意难忍,伏地道: “皇后娘娘,就算我们能活着回到朔州,故国又怎会容下我们?” “自十五年前云州城破,我们早已回不去了。” 沈今鸾闭了闭眼,浑身无力,试着深吸一口气。 她朝着或茫然或悲戚的众人,端正了面色,平静地,字字铿锵地道: “我说过,要带你们回大魏,便必会应诺。把你们,一个一个,都带回去。” 一言成契,百转不移。 虽是女子,身躯这般虚弱,面色那么苍白,可她说的话,却总有令人信服的道理,令人追随的力量。 “十一娘……”“沈姑娘。”“皇后娘娘!” 哀恸不已的北疆军残兵纷纷跪倒在地,叩拜如山峦起伏。 一张一张麻木多年的脸上终是露出一丝动容,像是长久结冰的暗湖为春水消融,露出一丝透着光亮的罅隙来。 在所有人饱含泪光的视线里,沈今鸾一步一步离开庭院,走回远处没有光的内室。每一步,虚浮无力,却像是走在刀尖上一般的痛。 身后那个男人在一步之外紧紧跟着,几次想要抬手扶住她。秉烛之光,如影相随。 她的双眼已经模糊得无法视物,直到步入拐角,看到一扇虚掩的门,猛地推门进去。 她到了屋内才如释重负,脱力一般地化作一缕魂魄。 一个鬼魂是不能统领军队的。她不能让他们看到她的魂魄之态。 父兄留给她的,只剩下这一营北疆残军了。她要保护好他们,要能被人信服,以人的身份。 可此刻,她意识到了魂魄将散,只觉,至少,不能再吓到他们。 作为沈家的女儿,留下最后的体面。 她低头一看,袖间精致的卷草纹最先消散,在随风散去,整个魂体即将四分五裂。 自从缢杀北狄可汗,从牙帐归来,魂魄一直虚弱无状。 今日得知昔年圣谕,愤恨难忍,惊破一身幽魂。 终是到了这个时候了。 “沈十一!” 男人懵怔的声音带着怒吼,还有一丝少见的慌乱。 沈今鸾魂魄无声消散,看着他朝自己奔来,难过地叹了一口气。 就算即将魂飞魄散,她也要为了沈家,再算计他一回。 “顾九,我最后与你做个交易。” “你将北疆军残部带回朔州。做你的亲兵也好,充军也罢。只要能带他们回归故土,给他们一口饭吃。” 男人盯着她的魂魄,想要触碰,手却径自穿过了魂魄。他冷笑道: “凭何?” 沈今鸾气若游丝道: “你顾家内乱,害得这些人流离失所,这是你顾家欠我的。” “而且,我的北疆军,也是你亲自入北狄牙帐救下的。你别忘了,你身为边将,私救叛军,便与叛军同罪。” “若不收留他们为己所用,你顾家岂非又要承受一次声名尽毁吗?” 自牙帐同谋夺走尸骨的那一夜之时,她就已经开始在算计他了。 同舟共济,共赴深渊,只为北疆军设下最后一谋,到底是当年的皇后娘娘。 而她执念深重的魂魄,得知冤屈,像是再也承受不住,如月落星沉的清辉,一点一点在消失,烟消云散。 “十一,十一!你在哪里?” 贺三郎在庭院里看出了她的不寻常,也跟了过来。眼见烛火尚在燃烧,屋内却不见一丝人影。 他满头是汗,面色煞白,茫然回头一看。 那个唤作“顾九”的男人一言不发,不见异色,一座一座点起了蜡烛。 他竟不知,他从哪里得来的这一捆一捆的蜡烛,极为平静地放满高高低低的胡桌胡凳,密密麻麻。 一丛一丛的火光纷纷燃烧起来,白壁上满是飘扬的烛影。可哪里还有一丝伊人的影子。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铜铃,可有风吹来,那铜铃一声不动。 贺三郎心道不妙,忍不住道: “她,她不会是走了吧?……” 话音未落,男人倏然回身,黑沉沉的眸光瞥了他一眼。 那一眼,足以令贺三郎心惊胆寒。 男人英朗的面孔深深陷入满堂的阴影中,鬓边丝丝银光如利刃闪过,冷漠又阴戾。 烛光越是明亮之处,阴影亦随之庞然蔓延。此地恍若鬼蜮,此人恍若恶鬼。 贺三郎吓得一个踉跄,跌坐在地,碾灭了一处烛火。 顾昔潮走近他,漫不经心地重燃被他弄灭的那一支蜡烛,身影僵硬到扳直,寡淡笑了一声。 “皇后娘娘,还要躲去何处?”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逼出来: “你若是走了,这一支残兵,我不会留着。” 屋外,春夜惊雷闪动,沉闷的空中闪电劈落,照得满壁亮如白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