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7章
她扫了眼这本书页因为被翻过无数遍而起了毛边的医书,一言不发,径直伸手接过。 但这本书并没有顺利被杜宣缘拿到手。 陈仲因还捏着另一端不放。 他一声不吭,就这样安静的保持着递书的动作。 杜宣缘也没松手,她顺势单膝跪地,偏头与陈仲因的目光对上。 陈仲因一顿,又挪开脑袋,望向亭外汩汩流水的庭院造景。 “今日情势紧急,顾不上许多。”杜宣缘温声道。 陈仲因沉默了好一阵。 就在杜宣缘以为这件事翻篇的时候,又听他道:“辰时、午时、未时、申时……” 大概是这种事情做的不习惯,陈仲因又顿了顿,才如同深思熟虑般问:“四个时辰……杜姑娘午食在何处享用的?” 问你中午在哪吃的饭,实际上是问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做什么去了。 夭寿了,小陈太医也学会追着清算。 要是放在平时,陈仲因也不会管杜宣缘去做什么,只是今天…… 就别重逢,一句话还没说上,人就跑没影了,在外边“混”了四个时辰,都没想着回家看看…… 陈仲因只觉得肺腑中翻涌着无尽的酸楚,叫他完全没办法理智地做出端正守礼的选择,于是就这样揪着这本书,僵持在这儿。 就像他这个人,被牵扯着,不上不下地吊着。 “我错啦。”杜宣缘收敛笑意,盯着他一字一顿认真地说。 三个字,让陈仲因就像是悬空的脚挨着地一样,终于脚踏实地了。 他手一松,任由杜宣缘拿过医书。 在杜宣缘翻开书页的时候,陈仲因低声道:“杜姑娘给我哪个,我就要哪个。” 好乖啊。 真好哄啊。 真让人想要好好欺负他。 杜宣缘扫了眼医书上密密麻麻的注,将两只夹扁的草编小动物递到他面前,笑盈盈说:“我不替别人做选择。” 陈仲因闻言一怔,定定地看着杜宣缘良久,终于伸手拿了那只尾巴少的。 “猜猜我编的是什么。”杜宣缘微抬下颌。 陈仲因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为难的神色——他怕自己猜错了。 但杜宣缘的目光沉静而包容,好像就算陈仲因说这玩意是蚂蚱、老鼠、猴子,她都会笑着应下。 陈仲因犹豫着说:“是狗吗?” 他猜了个常见的动物,再加上四肢着地的形象,也不是多难猜。 “对哦。”杜宣缘拈起另一只,“但这只是小狐狸,九尾狐。” “像不像?” 他看着杜宣缘颇为得意的神情,也忍不住笑起来。 见陈仲因情绪松快下来,杜宣缘心底才稍稍松口气——这件“不回家在外边干啥”的事情总算是掀过去。 她把书还给陈仲因后,又寻来玫夏招禄他们,吩咐着晚上筹备宴席。 虽然张封业很乖觉,提前在外边订好酒席送上门,但家里总还要收拾收拾,腾个地方出来聚餐。 杜宣缘回来的时候就快酉时末了,家里再收拾收拾,天色便已经暗下来。 她正和陈仲因一道将灯架搬到院子里。 天气闷热,屋中尤甚,还不如就在庭院里赏赏景、吃吃喝喝。 玫夏在一旁布置驱虫的药草包。 忙活的热火朝天的时候,急不可耐的“客人”已经兴冲冲跑来。 直接就被杜宣缘抓了壮丁帮忙布置。 张封业嬉皮笑脸着拉拉陈三,说:“哎呀,咱们还是来早了,合该入夜后再来的,这不就被逮着干活了吗。” 陈三睨了他一眼,稀奇道:“那是谁火急火燎地拉我过来?” 张封业闻言立马噤声,装傻充愣着凑到杜宣缘身边帮忙干活。 杜宣缘一点都不客气的将手中的簸箕递给他,又睨了眼老神在在的陈三,笑道:“以后是要称呼‘无岐兄’了。冠礼没赶上,改明儿我再把贺礼补上。” 陈三不以为意,挥挥手道:“院正一定要为我取的,实则也没什么冠礼,左不过请亲朋好友聚一聚。” 他又颇为感慨着说:“我是无根浮萍,早也不在意这个。” 字号是互通姓名、在外交往用的,或者说,那是给“日后”用的,陈三不论是自取的敷衍名字,还是三十多的年纪没有任何成家的意图,都隐隐透露着他对未来并没有什么期待。 他就像是那场覆巢之祸后残存的孤鸟,尚且懵懵懂懂之时便背负上沉重的期许。 没法心安理得的苟活,也没法不顾一切的报复。 只好浑浑噩噩的顶着这样随意的名字,潜藏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。 哪怕是在一年前,陈三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。 现在或许已经有了答案。 不过陈三这句话只是随口一说,可说者无意、听者有心。 杜宣缘下意识看向陈仲因,这也是个无根浮萍——根还是杜宣缘大刀阔斧帮他砍断的。 可一偏头,杜宣缘却发现他一直在看自己,也不知道看了多久,一被杜宣缘扫来的目光抓到,立马偏头跟身侧的玫夏交代哪些药草药性相克、不适合放在一块。 玫夏瞧见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,绷着嘴角连声应和。 可到底没完全绷住,偏着头“嗤嗤”笑出声来。 陈仲因除开面对杜宣缘的时候,都能沉得住气,权当自己没听见,轻咳几声令玫夏快去准备。